第1章回到1976年的春天

蘇曉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麵天還沒有亮。

院子裏的公雞已經開始打鳴,那是隔壁鄰居趙大叔家裏的種雞,她家養著的是幾隻老母雞,那是母親用來下蛋的。公社裏,社員隻允許養五隻家禽兩隻豬羊,超過這個數字就是資本主義,會被割資本主義尾巴。所以,家裏隻敢養四隻老母雞,還有一頭豬。再多,也養不起,現在每家每戶的口糧本就緊張,豬草更是被割得瘋起,再多真養活不了。

沒過一會,隔壁傳來父母起床的聲音,還有他們小聲說話的聲音。

蘇曉望著頭頂的青舊帳頂,耳邊還有蚊子那“嗡嗡”的聲音,讓她再一次肯定這不是一場夢,她是真的回來了。

她重生回來已經有幾天,從一開始的震驚,到後來的接受事實,到現在的欣喜與壯誌滿懷。

前一世,她累倒在手術台上,再睜眼,她已經回到了十六歲那年。

這一年,是1976年初,十年動蕩運動還沒有真正結束,紅衛兵、造反派還非常猖狂。這一年,那件事情還沒有出,父親也沒有因為那件事而被活活折磨死,所有的一切都還來得及。她發誓,既然回來了,這一世就不能再眼睜睜地讓那件事情發生。

蘇曉的家庭,在當時其實還不錯。她的父親早在解放前就參加了隊伍,當年抗美援朝之後從部隊中退下來,回到村子後當了生產隊長。她的母親是村婦女主任,在村子裏威望也很高。兩個哥哥,大哥是知識分子,早年去省城上了大學,但後來因為十年動蕩,下放到了農場當了知青,至今也沒有回來。二哥是早在三年前去了部隊,現在提了幹,幹得很不錯。

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那件事,蘇曉可以說是在蜜罐裏長大的。

但是所有的一切,就在這一年的春天結束了。

因為十年浩劫的原因,學校已經很久沒有開課了,學校裏糾集了許多的紅衛兵紅小兵,在那邊造老師的反,停課已經成為了常態。

蘇曉也已經好久沒有去學校了,一直在家裏幫忙幹活,偶爾會去大隊裏賺些工分,活也不多,也就是割割豬草或是鵝草之類的,有時候也會把家裏攢了好久的雞蛋或蔬菜等物去鎮上賣。

鎮裏有工人,也需要這些吃食,不過賣的東西不多,而且還要上報過隊裏,否則一旦被查出來,會當資本主義的尾巴割。

投機倒把的事情,可不是那麼好幹的,一旦被落實,就會拉去批.鬥。

那天家裏好不容易攢下十幾個雞蛋,隨著村裏的賣糧車一起去縣裏的集市,一起過去的還有鄰居的一個手帕交。

結果,在那天遇上了造反派在查資本主義尾巴,就這樣被糾纏上了。那造反派的頭,叫侯癩子,外號瘦猴頭,早年是一個無業遊民,後來十年浩劫開始,他就糾集了一幫人當了造反派的頭。

當時,他就看上了蘇曉。這種隻有在戲文上才能看到的當場搶人的戲碼,竟然在她身上上演。如果不是那時她跟著村上的賣糧隊一起出來,說不定就真的遭了那人的毒手。

本來以為這事就此過去了,沒想到幾天之後瘦猴頭竟然上門提親了,讓蘇家把蘇曉嫁過去。

蘇父怎麼可能答應,一個造反派的混混,憑什麼娶他家如花似玉的閨女?但又懼怕於當時瘦猴頭造反派頭領的勢力,不敢明著說拒絕,而是偷偷地托關係把蘇曉送進了部隊。

這件事情,以為就這樣結束了,但沒想到這瘦猴頭懷恨在心,竟然說了個由頭,就把蘇父批.鬥了。等到蘇曉知道的時候,蘇父已經被批.鬥得不成人樣,因為當年被打得狠,傷了內髒,在十年浩劫結束之後的第二年生病死。

可以說,這件事情給蘇家造成了滅頂一般的災難,蘇曉也一直處在自責中。她學醫,當時也是為了蘇父,但是蘇父最後還是沒有救回來。

她該慶幸,自己重生回來的時機很湊巧,重生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否則又將可能延續上一輩子的痛苦。

如今重生回來,蘇曉覺得,這是老天給她的一次機會,讓她彌補的機會。如果再讓她遇到這個瘦猴頭,一定要想法除了這禍害,至少可以少讓一些人受苦。

她可是聽說了,上一世被他禍害過的人,可不止隻有他們蘇家一家。

“小聲點,蘭子還睡著。”正想著,外麵傳來父親的聲音。

母親的聲音又小了小,就怕聲音過大,真的會把女兒吵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