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秀宮的正院裏栽培了幾株紫薇花樹,恰逢盛開時節,玫紅色花瓣爭先恐後的綻放著,生怕旁枝將自個兒比下去似的,竟長的越過宮牆,到了隔壁院中。安嬪素來喜愛紫薇花,據傳其阿瑪府邸從前就植了大片紫薇花種,隨著紫薇花香出生的她,在殿選的時候獨獨獲得皇帝寵愛,雖然事誇其說,但足以證明安嬪是個絕代佳人。午間日頭偷偷藏到了雲間,加上微風徐徐,安嬪便命人移了一把躺椅放了過去,由宮女扇著秋詠蒲扇捶著腿,竟小憩了片刻,不一會,方慧便從外麵回來,隻屏退了宮女,喚醒方嬪後在其耳邊嘀咕了什麼,安嬪麵露訝色:“當真?”說著嘴角弧度上揚,一雙俏目若有所思的瞧向天空,隻覺得聲音十分飄渺,“原以為探子隻為了來領賞才胡亂鄒了故事,沒想到我隻試了一天,那糊塗太子便按耐不住了……如此甚好……”說罷將目光收回,嚴肅道:“胤祐呢?”
方慧回道:“貝勒爺剛回府。”安嬪聽後疑惑道:“去了哪?”回:“八阿哥府。”安嬪氣結:“這個傻孩子……”剛開口,卻瞧見一抹翠綠盈盈走來,手中端著木托盤,上麵放著一盞精細的景德鎮茶杯,到了跟前得體的跪下,雙手托到椅子扶手的高度,安嬪噤聲,隻端了茶杯到眼前,用杯蓋輕輕撥了撥嫩綠如芽的茶葉,剛抿了一口,誰知茶水太燙,竟燙傷了舌頭,方嬪怒火中燒的將茶杯往托盤上一推,哎喲喲的叫了起來:“你是想燙死本宮嗎?嗯?”茶杯晃悠了一下,茶水濺到芙寧的胳膊上,她仍舊平穩著端著,隻慢慢將托盤放下,雙手伏地惶恐道:“求主子責罰!”
方慧揚起手準備往她頭上打去,安嬪卻有所思慮,立即用手一攔,衝方慧使了使眼神,方慧立刻領會,隻正了正色,道:“主子都開恩了,還不下去?!”
芙寧連忙叩頭:“謝主子。”她端起托盤弓著身子退了出去,原本繃緊的情緒稍微鬆懈了下來,她整理著茶櫃,卻見小湛溜了進來,臉色難看的問她:“你和子間是什麼關係?”芙寧隻覺得奇怪,卻覺得好笑:“你說的什麼子間,我可不認識。”她瞧小湛冷眼看著她,隻覺得猶如芒刺在背,便隻好又問:“為何突然問這個,我是真的不知……”小湛似乎料定她什麼都不肯說,便重重的走過來,將一卷紙條塞進芙寧的手裏,便轉身跑了。
芙寧也沒了頭緒,聽到外頭有人喊她,便急忙將紙條塞進衣袖裏,應聲出了去。
到了晚間,小湛拿了被褥到殿裏值夜,外頭靜的連一根針的聲音恐怕都聽得到,屋子裏太悶了,她剛推開窗子,一陣夾雜著花香的風便鋪麵而來,屋裏隻剩下芙寧一人,芙寧突然想起藏在袖子裏的紙條,便將燭火鉤好,迎著晚風,燭火搖曳的映出濃墨熟悉的筆跡: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她一眼便認出了他的字跡,雖前一句字跡潦草,可越寫到後麵,越是一筆一劃,中規中矩,他究竟在什麼心境下寫出如此悲涼的感覺,以至於下筆越來越弱,最後的‘方’字竟如斯無力,若不是心中有莫大的感慨,落筆怎會如此優柔。
夜空中一顆星子都沒有,黑壓壓廣闊無垠,卻壓得人喘不過氣,透過窗子,能瞧見的事物那樣少,能看到的天空那樣小,遠處的樓宇太宏偉,她無心去爬,近處的城牆太高,她無法翻越。她不過是世間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螻蟻……
芙寧將紙條放在燭火以上,眼瞧著它一點點燃盡,思緒卻在千裏之外,燃到最後火漸漸要熄滅了,隻因太靠近手,她被燙到才猛地鬆手,窗外的風一吹,黑色的灰燼撒了哪裏都是,她又慢慢將灰燼打掃好,方才管好窗歇下。
腿上隻是皮外傷,這才兩日,卻也結痂了,隻烏青的於痕顯得觸目驚心。
次日一早,太監傳話說午間皇帝會來儲秀宮,宮女太監們便分成三人一組忙著打掃殿內。小湛是伺候小主珠釵和衣裳的,此刻也分到和芙寧一起,負責清洗地麵。外頭的日頭確實好,安嬪從太皇太後宮裏回來也笑意融融的,因得知皇帝來,便急急的回來了,她似乎心情甚好,坐在院中獨自欣賞起皇帝近日賞賜的畫來。
淑華閣裏的芳貴人攜貼身宮女過來請安,瞧見鋪開一米多長的畫軸,上麵畫著黃沙彌漫的沙漠,隻一個背影立於沙漠間,因這背影極小,所以顯得畫中人竟孤零零的感覺,芳貴人瞧著有趣,問道:“姐姐這幅畫極好!”安嬪隻笑道:“遠不及萬歲爺賜你的東珠罷了,我隻瞧著新鮮,萬歲爺便隨口賞了,我也瞧不出什麼好與不好來。”芳貴人心思單純,說:“我倒喜歡這幅畫,也想去這樣的地方瞧瞧。”安嬪臉色暗下來,隻吩咐方慧將畫送與芳貴人,芳貴人欣喜道:“真的送與我嗎?”說罷才注意到安嬪臉色晦暗,才忙擺手,“萬歲爺賜給姐姐的,妹妹不敢奢求,萬歲爺心裏總惦著姐姐,妹妹在一旁沾沾光就滿足了,嘿嘿。”果然,安嬪的臉色好多了,倒是被她逗笑了,隻覺得這蠢妮子毫無心機,天真無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