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灃主政,做的第二件事情是繼續推動“新政”。
所謂的“新政”是相對於傳統王朝的政策而言的。清朝麵臨著傳統王朝沒有遇到過的問題,一隻腳踏進了近代另一隻腳還踩在古代。一方麵,王朝末世的內憂外患、財政窘迫、權貴無能、政治黑暗,清朝都遇到了;另一方麵,近代的器物、製度、思想乃至社會形態,隨著西方勢力的進入,撲麵而來。後者既是對清朝的嚴峻挑戰,也給清朝提供了碩大的曆史機遇,一個近代化的機遇,一個運用近代資源實現社會進步和王朝長治久安的良機。
八國聯軍用刺刀強迫清廷完全屈服的同時,清廷也在思想上被迫接受了西方壓倒東方的事實,承認西方列強的優越與進步。之前清朝體製內部人士“開眼看世界”也好,洋務運動也好,都是堅持中國文化和製度的優越性,隻是學習西方器物的皮毛。1901年後,中國從上到下都承認了西方的進步是全方麵的進步,要全方位地學習西方的經濟、社會和製度。慈禧太後高調宣布要奉行新政,希望通過向西方學習化解內外矛盾,維持統治。之後,新政在全國鋪開,走得比慈禧太後親手鎮壓的戊戌變法想走的還要遠。
首先是清朝在外交製度和國際法上向西方靠攏——雖然這是被迫的;接著在國內“育才興學”、“整頓中法”、“吸收西法”:奉行千年的重農抑商政策被更改,清廷鼓勵工商業,尤其是近代工商業的發展,製定了專門的商業法律,消除了部分障礙。國內掀起了一股官辦和商辦企業的高潮。1911年,中國的商稅超過了20700萬兩,成為政府財政收入的主要組成部分,可見經濟改革的成效。在教育上,科舉製度於1905年在張之洞和袁世凱的聯合奏請下被廢除,取而代之的是全國推廣的新式教育體製,朝廷還鼓勵留學,對“海歸”人士量才錄用。在社會領域,清廷進行了內政改革,設置巡警,改革司法。原先一本《大清律》囊括一切的局麵被各種專業的法律所分割,並起碼在審判程序上做到公平公正,讓監獄看起來不再像是地獄。
改革,在中國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清政府的最後十年在重重阻難中,取得了不小的成績。一座座近代城市,如上海、天津、廣州、武漢等拔地而起;一座座礦山、工廠、碼頭和車站得到了開發。中國社會出現了些許寬容、自由和發展的空氣。1902年清廷發出上諭,勸誡女子不要纏足。同年開放滿漢通婚的禁令,隨後對漢人開放了原先隻能由滿人擔任的職位,如將軍和都統等。對於滿族人被封固在某地隻能駐防不能從事其他生產的“駐防製度”,清政府也廢除了,授予旗人土地,責令耕種,讓普通旗人們自謀生計。滿人入關後駐防在各地,兩百多年來世代為兵,大多數人連滿語都不會說,和漢人已無區別。清政府破除滿漢隔閡,對緩和社會矛盾大有益處。1906年,清廷下令禁煙,還派出使臣與英國交涉禁止輸入鴉片事宜。1909年,上海召開了萬國禁煙會,中國的禁煙運動得到了國際輿論的普遍同情。在經濟和社會改革快速推進的同時,清朝對傳統的內閣和六部官製進行了改革。雖然袁世凱等人倡導的廢除軍機處,施行責任內閣的主張被慈禧太後否決,但原來的六部被徹底重組,並裁撤了部分中央和地方機構——這在官本位現象嚴重的中國,是一個不小的進步。民政部、度支部、陸軍部、郵傳部、商部等新衙門紛紛成立,以便與新政相適應,也為了進一步推進改革。
難能可貴的是,清政府在社會、經濟改革之後,把變革的矛頭對準核心的權力結構,啟動了政治改革。在一片立憲聲中,1905年清朝大臣滿世界考察憲政,1906年清政府頒發上諭,宣布“預備立憲”。雖然預備立憲的實質內容是“大權統於朝廷,庶政公諸輿論”這句話,而且預備期長達9年,表明最高統治者不願意放棄絕對權力,可畢竟國家權力如何構建、如何製約在神州大地上第一次成為可以討論的話題。很多國民熱烈地參與權力話題的討論。慈禧太後在逝世前的幾個月還頒布了《欽定憲法大綱》,在政治改革道路上邁出了更大的一步。
載灃上台的1908年末,新政事業已經進入到第七個年頭,政治改革也已經開啟了長達3年之久。容易改革的、能改的,都改革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硬骨頭。被隱藏的問題和新冒出的問題也都粉墨登場。整個改革進程進入到最為關鍵、也最艱難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