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
(1)
現在是9月,也是新生報到的日子。喬安從一個中部的二線城市來到這裏上學,一個美麗繁華的濱海城市。
擁擠的公交車上。人很多。雖然已是夏的尾聲,車廂內依然燥熱。
喬安微微地皺了下眉頭,旁邊中年男子身上強烈的煙酒味讓她覺得惡心難受。她一手緊抓扶手,一手扶好行李箱,以免被人碰倒。簡單的風格,幹淨的穿著——喬安給人的第一感覺,大抵是這個樣子。
剛剛經曆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顛簸,喬安恨不得倒頭就睡。她無意識地眯起了眼晴。突然,一個急刹車,喬安猝不及防地倒向了另一邊,本能地抓住距離她最近的那雙手。抬起頭,發現那是個與她年齡相仿的男生。
“對不起。”有點無措。
“沒事。”語氣平淡,甚至還有一點,冷淡。
簡短的對話。此時的喬安也不敢再眯眼了,強打著精神看向窗外不斷掠過的花草,起起伏伏的高樓以及隨處可見的人潮。
陽光從喬安的臉快速閃過,時間也慢慢流走。車上的廣播響起:“下一站聖安大學就要到了,請下車的乘客提前做好準備……”
喬安忍不住輕聲說了一句:“終於到了……”語氣裏盡是疲憊。
喬安在這一站下車。經過旁邊男生的時候,喬安才發現男生的後背上背著一個畫架,還有其他的畫具。像是錯覺般,走過的瞬間喬安似乎從這個男生的身上聞到了山的味道,很清新的感覺。隻是一瞬間的感覺。喬安拎著行李下了車。
聖安大學是這個濱海城市最好的大學。
男生從車上看了一眼窗外,同時走進他眼晴裏的是聖安大學的大門,以及一個獨自拖著行李箱的女生,一個把格子衫穿的很好看的女生。
忘了說,這個男生名叫林風,他也即將成為聖安大學的一份子。
這個世界真的很小。
(2)
林風回到家的時候,看見宋羽正站在他家門口。兩人從12歲相識,同一個初中高中,巧的是還即將同一個大學。
“回來啦。”宋羽笑著說,“沒有被蚊子叮的滿頭包吧。”
“托你的福,還真沒有。”林風沒好氣地說。明明叫了宋羽這小子準備好滅蚊子要用的東西,他倒好,什麼都不帶,就隻顧著擺弄他的鏡頭。最後呢,還屁都沒放就走了。
他們說的那個有蚊子的地方,是山上的一間木屋。可以說,那是他們兩個的秘密基地。
說起這個木屋,跟他們也算是有緣。在高三那年,林風和宋羽的父母們一同約定好要去廟裏上香祈福,為的是希望他們高考順利。為此,宋羽的爺爺奶奶特地從老鄉趕來。當主持聽說他們的來意後,想到了後山還有一間空置的房子,又因為與宋羽的爺爺奶奶有交情,所以就提出可以把後山的那間房子打掃幹淨,讓林風和宋羽兩人可以在一個安靜又有神靈庇佑的地方好好複習。
也因此,當兩人雙雙考上聖安大學的時候,兩家家長親自來還願答禮,林爸爸還承諾捐獻一筆錢用於修葺寺廟。而這間木屋,也成了他們兩人有事沒事最愛來的地方了。好像順理成章般,這間木屋就屬於他們了。
這裏的空氣很新鮮,有城市所沒有的安靜和靈氣。
這不,在開學的前幾天,他們還在這裏小住了一段時日。因為宋羽家裏有事,就提前一天回去了。
而今天,就是聖安大學報名注冊的日子。
“那就快點收拾收拾,好快點去注冊完事啊。”林風催促道。他可不想看到黑麻麻的一堆人擠在一起。
“話說為什麼我們不走走後門,讓你媽媽直接幫我們弄好就得啦。”宋羽跟在林風的後門,痞痞地笑著說。林風的媽媽是聖安大學的學生處主任。
“我記得某人上次急性闌尾炎去醫院好像也得排號吧。”林風揶揄道。宋羽的父母都是市中心醫院的醫生。
“……那是因為我沒找我的父母親大人。”宋羽聳了一下肩說道。
“好了,走吧,希望現在人沒有那麼多吧。”
(3)
當林風和宋羽辦完最後一道程序走出來的時候,圖書館大廳已經是黑壓壓的一片人了。
“老天保佑,幸虧我們早一步。”宋羽看著人潮說道。他很不喜歡擁擠的感覺。
林風也有同感,倒不是說有空間密集恐懼症,他隻是不喜歡人擠人那種壓迫的感覺。喜歡擁擠的不是流氓就是小偷。林風在心裏搖了搖頭。
“哥哥,哥哥,終於找到你了!”說話的是劉小貝,一個微胖的有點小可愛的女生。她喜歡叫林風做哥哥。她家是另一個城市,與林風家算是世交。她呢,高考一結束就吵著鬧著要來這個學校,為此她爸爸通過好些管道才把她送到這裏。
“小貝?”林風之前並沒有聽說劉小貝要來這裏。當然,他也不是真的關心。
“是不是很surprise呢?話說你暑假怎麼都不找我玩呢?”小貝撒嬌道。雖然有小小的嗔怪,但還是掩飾不住語氣裏的興奮。
“咳咳,你們先聊,我還有事,先撤。不用送。”宋羽若無其事地笑道。宋羽知道,有這個粘人的劉小貝在,林風是脫不了身的。
“不送不送,快走吧。那哥哥我們去吃好好吃的好不好?好久沒一起去吃東西了,好不好嘛……”劉小貝可不管宋羽的死活,誰讓她的眼裏隻有她的林哥哥呢。
“你,不去?”林風看著宋羽,眼裏似乎還帶著一點求救的味道。
“我就不去了。你懂,我還得去約會我的老情人呢。某人嫌棄我礙事,我還嫌她礙眼呢。走了。”宋羽聳了一下肩,拋下一句玩笑話就走了。
“他什麼時候有了女朋友啦?而且還是老情人?”劉小貝狐疑地說。不過她的關注點當然不在宋的身上。
林風知道宋羽的老情人是誰。
大自然。
(4)
九月的海灘真美。微風,夕陽,海浪輕拍。喬安忍不住感歎:美,真的是源於自然。在辦好了所有的入學手續後喬安就一個人來到了這裏。這裏離聖安大學並不很遠。
現在是落日時分,天氣涼爽,海灘上有不少人在散步。有情侶的,有家人的,也有朋友一起的。
世間的情千千萬萬,親情友情和愛情卻伴隨著人的一生。
喬安喜歡海,喜歡海的胸懷,海的寬廣,喜歡海的自由。不管是它的風平浪靜還是風起雲湧,她都喜歡。喬安從未跟人說過,在她的夢裏,她一直在飛著,頭上是天空,腳下是無盡的海洋。有時候她飛得很順暢,有微風有白雲;有時候她飛得很難受,總感覺下一秒就會被人拽下塵土,懷著恐懼的心情她一直向海洋、向天空飛著。但不管在夢裏是什麼樣的心情,隻要能看到海,聽到海的聲音,喬安的整顆心都會沸騰、會跳躍,感覺到原來自己是真實地活著。
喬安坐在沙灘上。此時的夕陽美得一片燦爛。她看見周圍的很多人赤腳走在沙子上。是感染,也是心血來潮般,喬安脫掉了鞋子,卷起了褲腳,慢慢走進被水浸泡的沙子裏。在大自然的誘導下,喬安釋放了內心的那個自己。
不遠處,鏡頭定格了她揚起的弧度。背對著夕陽,笑容依然燦爛。藍色的格子衫,將青春裝飾的更有魅力。
抬起頭,看見一個男生站在對麵,手裏還拿著一台相機,喬安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後迅速穿上鞋子。
喬安第一感覺是,這個人很沒有禮貌。
“那啥,我不是有意冒犯的。”宋羽首先開口。這是真心話。眼前這個略微清瘦的女生跟大街上隨處可見的並沒有多大差別,可能是因為光的作用,在摁下快門的那瞬間宋羽覺得,她很朦朧,或者說,很遙遠。
“沒事。”禮貌性的回應。
“我家就在離聖安大學不遠的流水苑那邊,那也即將成為我的母校。聽你口音不不像是本地人。”為避免尷尬,宋羽硬著頭皮做了個簡短的自我介紹。
“……不是。”
接下來是短暫的沉默。
“我叫宋羽,你呢?”
“喬安。”
話音剛落,喬安的手機響起。
“哥,怎麼啦”上午在火車上喬穆已經打過一次電話給她了。喬安知道喬穆的空閑時間也很有限。
“吃飯了嗎?一切可好?”電話那頭是喬穆疲憊卻不失溫暖的關心。
“嗯,一切都好。”喬安在電話這頭安靜地聽著,嘴邊也不經意地掛著笑意。這個世界上也隻有喬穆會這麼□□裸地關心她,無所顧忌地給她親人一樣的擁抱。
“等手頭的工作做完後再去看你。自己一個人在外要懂得照顧自己。”叮囑了幾句後喬穆說道。
對於沒能親自送喬安到學校,喬穆是覺得內疚的。他不願讓她一個人出遠門,但工作的事確實走不開,他帶領的創業團隊正在開發一個新項目,現在已經是衝刺階段了。
“好啊,那我恭候大駕了。還有,別老說我,你自己也要悠著點身體,別隻顧著衝鋒陷陣似的工作而忘了自己。”更多的是心疼。他是她最親的人。
電話那頭隱約聽到有人來找喬穆,貌似來討論問題。
“哥,再忙也要記得吃飯。”
“會的。先這樣。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嗯。”
電話掛了。好像默契一樣,兩人都不說再見。不管是在電話裏,還是在月台的離別。
“你哥?”這不是廢話嗎?話一出,宋羽就後悔了。
“嗯”。
“我還以為你也是獨生子女呢。”喬安沒說話,隻是笑了笑。盡管事實上,她家是隻有她一個孩子。
“我先走了。你還要在這裏嗎?”
“再待會,等太陽完全下去再回家。我很喜歡太陽。”宋羽笑著說。
“你給人的感覺,很像太陽。”喬安坦率地說。沒有絲毫矯情。
反而是宋羽愣了一秒。女生的讚美他也聽過不少,像這麼直接坦率特別的,倒也真是第一次。他從未對人說過,這世間萬物他最愛的就是太陽。
“走了。”喬安轉身離開。
很多年以後,宋羽回憶起與喬安的第一次見麵,畫麵依然清晰。海灘,夕陽,藍色青春。
當然不是一見鍾情。隻是覺得這個女生有點不一樣。不是相貌,而是感覺。
不是所有的青春,都與愛情有關,但因了愛情,因了青春的某一個人,我們的回憶才有了生命。
那一天,宋羽的“羽跡”日記相簿,是海灘的一個赤腳女孩背對著夕陽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