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玄指了指桌上另堆起來的一摞奏折,手指輕輕點著桌案。慕容清應了一聲,舉止得宜地走上前去捧了奏折過來,打開最上麵的第一封,看了兩行後臉上神色大變,匆忙跪下伏了下去,盡量冷靜卻語音裏止不住顫抖:“父皇……兒臣……兒臣不知……兒臣未有此意……”
“起來吧。”慕容玄懶懶地叫了他一聲,見他依舊跪著低頭不肯起,臉上有一絲滿意,卻又似乎隱藏了狂風暴雨,兩父子如出一轍的漆黑瞳仁俱是暗沉無比。“按說你皇兄封了王,卻也該輪到你的……”
“兒臣不敢!”慕容清連忙回道:“皇兄年長兒臣四歲,去年才封了王……”
“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慕容玄起身轉到了窗邊,眼裏有著眷戀和回憶的朦朧色彩,隻是負手而立的背影忽的展現出一股蕭條的意味。他輕輕推開緊掩的窗欞,刺骨的寒風霎時迎麵撲來,這一絲爽氣卻也沒讓他變了臉色。“大臣們都上疏說要封你為王,還要朕早日立下儲君。雖說你年歲還不算大,卻也差不多了,十六七歲的,在民間那些個富貴點兒的人家,孩子都有了,你卻連個侍妾都還沒納。”
慕容清臉上微微泛紅。自己的父親跟他說這些事兒,難免讓他覺得有些羞赧,囁嚅了兩下還沒來得及回話,慕容玄下一句話卻又把他打回了冰裏,凍得整個人都說不出話來。
“百姓們都說男兒該誌在四方,還要先成家,後立業。況且你母妃也希望你能建功立業的。雖說上回那任務你完成地不錯,但畢竟那也就是個小任務,靠這個得來的功績封王說出去也著實不好聽。且等幾年讓朕看看你的建樹再做決定封,還是不封。”
任務?慕容清心裏涼涼一笑。正是那個可有可無的去代郡抓賊黨餘孽的任務,讓他與祖母、母妃陰陽相隔,連最後一麵都沒見到,甚至不能在靈前盡孝。他從前隻知道父皇不喜歡他的母妃,卻沒想到連他父皇都會忌憚。等幾年?皇兄也沒有多大建樹,卻因為禧妃娘娘病逝而得了父皇的憐惜,封了王還讓他去他母妃那兒守靈。
他呢?為什麼得不到這樣的“殊榮”?為什麼他的母妃不能由他來扶靈送孝?難道僅僅是因為外公撫遠大將軍的身份,因為軍中大員多為外公的門生?
父皇啊父皇,你為何如此不考慮我的感受?你可知你的兒子本沒有那麼些心思,卻硬生生被你逼地想要成為那人上之人,讓自己從此再無人可敵?
是你逼我的,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的……
沒聽見慕容清的回話,慕容玄轉過身來道:“清兒,怎麼不回父皇的話?莫不是心裏不舒坦?”
“兒臣不敢。”慕容清回過神來,臉上一派堅定:“父皇說得很對,兒臣應該去曆練曆練,將來才好對我大興基業有所建樹,才能學著肱骨大臣們輔佐父皇坐穩這萬裏江山!”
“說得好!”身為帝王,總會幻想著在自己的治理下,國富兵強,國力鼎盛,慕容玄也不例外,自然最是喜歡這類歌功頌德的吉祥話的,所以他壓根沒注意慕容清那“坐穩”兩字有一些咬牙切齒的味道,隻顧著歡喜地道:“清兒有這等意向,實是我大興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