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地瓜是除小麥、玉米之外,生產隊種植的第三大農作物,也是社員冬天的主要口糧。收獲地瓜,通常是在秋後種完小麥之後。犁具隻能耕十幾厘米深,尾隨拾地瓜的社員忙活不迭,所以,落在地裏的地瓜還有很多。待生產隊“放坡”後,到土地封凍前這段時間,社員們就會抓緊一切時間,扛著鐵鍁,提上棉槐條筐,奔向地瓜地,瘋了似的翻地找地瓜———這就叫做“倒地瓜”。
曹家鳳還真有股子虎勁,當上隊裏的婦女隊長沒幾天,便咋呼著女社員去生產隊的地瓜地裏倒地瓜。她們到邊到沿地把地瓜壟翻了個遍,第一天就揀了五百斤左右的落地瓜。五天下來,這幫娘們倒地瓜達到了2000多斤,一筐筐地裝到馬車上拉回隊裏。孫學國得知兒媳婦領著女社員去倒地瓜,對曹家鳳開始另眼相看了。曹家鳳一下子給隊裏倒了這麼多地瓜,家家戶戶多分了一份,補貼了家裏的口糧。地瓜既可以果腹,剩餘的,又可以加工成地瓜麵,做麵條,地瓜幹還可以到供銷社換酒來喝。社員們有了足夠的糧食吃,曹家鳳做的這件事,讓孫大寶在隊長孫學國麵前有了足夠的麵子。
孫大寶心存感激地找到曹家鳳說:“嫂子,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
曹家鳳看到孫大寶神秘兮兮的,有點奇怪起來:“咋著了,跟我商量啥事?”
孫大寶說:“今晌午,我請你到村裏的錦秋飯館吃飯,賞我個臉!”
曹家鳳一下子真有點受寵若驚了:“哎呦,俺的大兄弟,自從俺嫁到孫家門,你還是頭一次請俺,還是去飯館!為啥事請俺?”
“沒啥事就不能一塊吃頓飯啊!嫂子當上了婦女隊長,做弟弟的看著高興,樂和樂和唄!”孫大寶一邊走一邊拍了一下曹家鳳的肩膀說:“快走吧,到飯點了。要不,咱再喊上王翠翠?”
“我說大寶哎,你到底是請我還是請翠翠,是不是把我當燈泡點啊!”
“你這嫂子,說的啥?翠翠這不到我的磚窯廠幹了嗎,叫上她是陪陪你!再說,她在我的磚窯廠裏不是管錢嗎!”
“好了,你在胡同頭等著,我去喊翠翠。”
孫大寶在前麵走著,曹家鳳和王翠翠在後麵跟著。錦秋飯館坐落在龍灣村馬路大橋的西北角,是龍鳳公社方圓百裏最豪華的酒家,菜肴以會城湖的魚、蝦、蟹為主,當然,雞鴨肉也全有。曹家鳳從這家飯館門前來來往往不知走過多少次,但她從未進去過。那年月,飯都吃不飽,平常人家哪能到那地方去,何況是一個女人。孫大寶到是來過多次,剛援蒙回來,就是在這家飯店灌醉的隊長孫學國,喝得他趴在桌子底下起不來,好幾個社員幫著抬回家的。
“孫廠長,裏麵請!”一進門,飯館的老板鞏傳海親熱地迎了上來,看上去,他跟孫大寶已經確實很熟。
錦秋飯館的大廳裏擺了幾張大方桌,有幾幫子人正在吃喝,都是龍灣村各個生產隊的社員。一見孫大寶來,他們忙端起酒盅,說:“孫大廠長,請客呀,要不先坐這兒喝一盅!”
孫大寶與他們打著招呼,卻沒有停下,和曹家鳳、王翠翠徑直往裏麵走。他分明覺得,這些喝酒喝的差不多的人的目光,很迅速地轉移到了兩個女人的身上,並且有人在低聲竊竊私語。在那個時代,一個大男人領著一兩個女人下飯館,是很少見的事情,特別是在農村。
孫大寶找了一張大方桌,三個人坐下來。老板鞏傳海說:“孫廠長,今個兒點啥菜?”
孫大寶指了指曹家鳳說:“今天有貴客,客人點!”
“哪來的貴客,我是他嫂子。”曹家鳳從凳子上站起來,接著說:“我第一次進這麼好的飯館,哪會點菜,要不翠翠你去點!”
“你說啥呢,嫂子,今天大寶哥請的是你,你想吃啥,就點啥唄!”王翠翠說。
“那我可點了,挑我解饞的點了嗬。那就點個肴雞、小魚辣椒……我就點這倆吧,我不能光顧自己,你們也點幾個!”曹家鳳說完,一想到豬肉好長時間沒有吃了,便又補充了一句:“再來個紅燒肉吧!”
“我說嫂子啊,小魚你還沒吃夠,咱在家裏不是整天吃嗎,換一個別的。我好就請一場客!”孫大寶說。
“那就換一個炸螃蟹,要不算了,螃蟹太貴了,咱吃不起!”曹家鳳話一出口,有些後悔。
“可以呀,我看嫂子這不是很會點菜嗎!鞏老板,那就再加一個泥鰍湯和兩個青菜吧!順便拿一瓶大烏河老白幹……”孫大寶話沒有說完,王翠翠馬上打住了他:“別拿酒,俺不喝!”
“你不喝哪行,大寶好就請一場客,今兒咱豁上了,都喝!”曹家鳳又顯出了那股虎勁,本性難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