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煙雨紅塵自零落(5)(1 / 3)

對於世間許多事情,海子有著簡單的邏輯、簡單的判斷。他永遠是這樣,簡單如水。可我們知道,世界是深海,充滿暗礁和風浪,越簡單的人,越容易受傷。所以,終有一天,當他滿身傷痕的時候,他就必須遠離人海,遠離塵凡。我想,詩人必須保持幾分單純,才能在落筆的時候畫出彩虹與煙水、斜陽與雲帆。若心有塵埃,便不是純粹的詩人。

那些天,海子陪著母親遊覽了北京多處名勝古跡,從故宮到頤和園,從天壇到長城。一路走來,讓海子感受到了少有的幸福。隻是有一件事讓他鬱悶了許久。有一次,他和母親在地鐵站門前買切成長條的哈密瓜,他問小販價格,小販說四塊五毛。海子以為是四塊哈密瓜五毛錢,於是拿起一塊就吃,沒想到小販告訴他是四塊五毛一斤,結果他和母親吃了兩塊瓜花了好幾塊錢。要知道,那時候海子一個月的工資才五六十塊錢。

性情單純的海子,真的不知道人心險惡這回事。所以在人性善惡交織的世界裏,他會越來越孤單。不管他有怎樣的詩情畫意,都改變不了他簡單的性格。與那些深諳人情世故的人相比,他隻是個天真的孩子,可他心中的美麗風景,卻也是那些人無法領略的。

母親臨走前,海子硬是塞給她三百元錢。作為兒子,他知道應當如此。他寧可自己過得拮據,也不想讓遠方的父母太辛苦。他是個孝順的孩子,從來都是。隻是自從他踏足那片燈火迷離的天地後,便無法退出,這是命運的無奈。

對於海子母親來說,北京不隻是一座城市,更是繁花似錦的天堂。那些天,她仿佛走在夢裏,不斷驚歎於眼中的風景。顯然,這是她回到那個寂靜山村後向人們炫耀的資本。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有個在北京工作的兒子。她的驕傲和滿足不言而喻。海子對母親的心思自然是了然於心,他也不願意讓辛勞半生的父母失去驕傲的資本,可是癡情於寫詩的他,又怎會放下詩意的筆,去擁抱煙火人間的幸福?

其實他原本可以很快樂,他定還記得那些清朗時光裏的歡笑,可是時過境遷後,他的世界裏隻剩下了夕陽西下時的斷腸天涯,蕭瑟西風裏的無邊落木。那顆敏感的心太容易被風吹亂,於是我們看到的他,總是在深夜、在城市深處、在繁華落盡的地方,獨自荒涼。荒涼的海子,如風般自由。他是以夢為馬的詩人,在夢裏,他早已走遍了天南地北。

江湖水暖

幾片春雨,幾點翠紅,又是楊柳依依時節。這個時節總讓人想起江南,想起染柳煙濃,想起草長鶯飛,想起春江花月之夜,琵琶聲聲彈起湖心漣漪。此時若要遠行,想必許多人都會去往夢裏的江南,看那裏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試想想,走在江南的四月天裏,看山明水秀、月朗風清,那是何等自在和輕悠。

江湖水暖的日子,海子又開始了一場遠行。我始終覺得,海子的生命,從開始到結束,便是一場披星戴月的流浪。不管他靜坐在城市深處,還是獨行於落寞天涯,都從未改變那顆漂泊的心,那種流浪的形象。流浪,對於詩人來說,盡管也有孤獨和無助,但更多的恐怕是自由和寧靜。若要選擇,想必詩人寧可將夢種在荒草蔓延的天涯,也不願種在車水馬龍的繁華深處。我以為,對於海子來說,流浪便是另一種回歸,他原本就屬於遠方。他說遠方除了遙遠一無所有,可誰都知道,去往遠方的他,總會看到春暖花開。

海子並沒有像許多人那樣去往煙雨江南,對於這個終生都在尋覓生命真意的詩人來說,江南雖美,卻隻是舊時詩人杯中的月亮,他隻會偶爾想起二十四橋,想起漁舟唱晚。他更願意將自己放牧在草原,或者有小木屋的瓦爾登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