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半夜出門?”
“我心裏煩悶,睡不著,出去溜溜彎兒。”
“田麗緩為什麼去了?”
“她想跟我吃夜宵。”
“你看清歹徒的模樣了嗎?”
“天太黑,我看不清楚。我隻記得,他可能有一米七十的個頭。”
“你半夜出門,真的沒有其他原因嗎?”
“沒有,確實沒有。我求求你們了,我累了,讓我休息吧!”
胡容娜眼睛裏流著淚,躺在醫院裏。
這是省城醫院一間高級的病房,隻有胡容娜住。為了防備胡容娜再有危險,才把胡容娜秘密送到省城的。屋子寬大,靠牆邊有沙發、電視機,寫字台、電冰箱。胡容娜看看屋子,隻覺得處處都有麗媛的影子。
胡容娜幾乎不敢閉眼睛。隻要是處於半迷蒙的狀態,她就要做夢。夢境很可怕。不是凶殺案的再現,就是出現一個個險境……她在馬路上走,一種淒厲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她一回頭,發現一輛車正高速向她撞來。於是,她尖叫起來,從夢裏蘇醒,渾身汗水涔涔……
當然,最可怕的,還是她七歲時留下的記憶,那是一種恐怖難當的感覺,一種似乎用毅力和意誌都難以控製的衝動,一種能夠使精神崩潰的特殊體驗……仍然是黑夜,無盡無休的黑夜。她不知道自己走在什麼地方,什麼也看不到,腿輕飄飄的,隻覺得到處都有恐怖的東西……驀然,一個伸著長舌的吊死鬼出現了,它來得那樣突兀,那樣不可思議,幾乎是猛撲過來。胡容娜恐怖地大叫,醒過來,心還在怦怦地跳著。
她知道,她是不可能擺脫這個夢魘了。這是她七歲時,到農村的爺爺家時,父母半夜吵架,母親到柴房裏上吊時留下的印象。是她先找到的母親,是她的喊叫使母親被及時地救下來。但七歲的印象是那樣深刻,可以說已經深深地刻在她的心裏,壓在她心裏最隱密、最安全的地方,不可能被任何東西削磨掉。
屋門輕輕地開了,媽媽走進來。媽媽的臉色灰暗,小心翼翼的,似乎怕碰壞什麼東西。她慢慢地來到女兒的身邊,坐下,輕輕地問:“娜娜,你想吃什麼,媽媽給你弄。”
胡容娜不作聲。她用眼睛的餘光可以看到,媽媽是畏畏縮縮的。從事發到今天,媽媽都沒問過胡容娜半夜怎麼會出現在大街上。媽媽心裏有鬼!
一個有著成人兒女卻又被**煎熬的女人,一個對至愛親朋的死負有責任的老女人!
“娜娜!”
“我不聽,不聽!”胡容娜忽然憤怒起來。她的憤怒來得那樣突然,那樣不可思議。因此,當她在叫的時候,她被自己震驚了。但這震驚隻是暫時的,她很快就被一股莫名其妙的憤恨燃燒起來。她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跳到地上。她拐著腿,披頭散發,像個瘋子。她叫:“你走,走,我不需要安慰,我不要,不要!”她也不知道自己不要什麼,但她隻是在惡狠狠地喊著。她覺得,隻有喊,才能使她輕鬆。
欒彩豔著慌了。她迫不及待地站起來,哀求道:“好女兒,你別喊了,媽媽走,現在就走。你別喊了!媽媽怕你,怕你受不了啊!”
欒彩豔很快出了門。胡容娜氣猶未平,她趴到床上,像狼一樣咬住了被子,使勁地撞著頭。雖然柔軟的被子傷不到她的頭,但她還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床上撞擊著。她喊著:“麗媛,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呀!”
幾個護士和醫生趕來,勉強把哭泣的她扶到床上。她仍然哭泣著,哭泣了很長時間。護士給她打了針,她慢慢地睡著了。醒來時,她平靜了,呆呆地躺著。她聽到屋外有人在低低地議論,是護士:“她是不是驚嚇過度,精神有了問題?”另一個護士說:“很可能。碰到那種事兒,最好的朋友死了,誰能受得了哇!”第一個護士說:“我看她對她的母親好象不親,剛才趕她母親走,這是怎麼回事兒?”另一個護士說:“聽說她的母親是當地的頭麵人物呢,瞅著像個女強人,也許她對女兒關心不夠吧?”
胡容娜心裏吃一驚。她確實不夠鎮靜。
她拿起手機,撥通了安城市劉秋家的電話。劉秋雖然被打了一槍,但子彈穿過胳膊肉皮,沒傷到骨頭。胡容娜要求他住院,劉秋卻堅決不同意:“我回家好好養養,每天打針上藥就行。”劉秋現在就呆在自己的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