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多時,隻聽嚴順三小聲驚呼,聲音中不帶恐懼疼痛,反像是驚喜。轉頭看去,見他從地上一躍而起,神清氣爽,方才的勞累與內力損耗似是沒發生過一般。

“哎呀呀,我真糊塗,竟然錯把雪蓮養心丹給了你。”程逸岸輕輕拍了兩下腦袋,神色間卻不見懊惱,“真是無趣得很……算了。”他說著踱到那群漢子當中,在周先生身前站定,彎腰拍了拍他肩,說道,“明珠暗投,所為何來?”

那周先生抬頭朝他翻個怪眼,“良禽擇木,願者上鉤。”

“無論如何,今日多謝了。”程逸岸一笑站起身,對青年道,“,你走不卓”

青年本就不信“掌櫃”是心狠手辣之人,因此見他逼迫嚴順三,尚在躊躇要不要上前阻止,眼見情勢急轉直下,正自鬆了口氣,聽“掌櫃”喚他,隻隨口應了一聲。就在遲疑間,程逸岸朝他拱拱手,笑說“既然如此,後會有期”,話音剛落,人竟憑空消失在林子一角,無聲無息,直如鬼魅。

宏偉的大宅院裏,今晚戒備森嚴。到處可見巡邏人影。

有人舉著火把來到後院牆角處,“你那裏怎樣?”

青年蹲在草叢中,一邊拍著蚊子一邊回答他:“沒有動靜。”

來人直直站著,居高臨下地看他,“好好守著!老爺是看你可憐才順便雇了你來充數,可別出什麼紕漏!”

“嗯。”青年聽話地點點頭,對於對方的說法不加辯駁。

來人再輕蔑地睨他一眼,轉身走人。

牆外打了二更,青年眼見周圍雇來的高手們一一進到廂房休息,也不自覺地打起嗬欠來。一來他想既然受托,在此提防今晚要來的大盜,拿了錢不忠於職守未免過意不去;二來這戶人家也沒像對那些喊得出名號來的高手們般,給他準備房間,因此也隻能窩在此處,繼續與蚊蟲為伍。

正意識恍惚間,耳聽得有細微聲響發自空中。青年抬頭去看,一條灰影子在眼前一閃,停在了圍牆之上。他愣了愣,一會兒才想起,此人或許就是三個月前下了帖,說今晚要來偷寶貝的盜賊。起身正要追,隻聽那牆上之人朗聲道:“如意正如我意,程某謝過丁莊主!”長笑聲中,人已經無影無蹤。

“掌櫃!”青年聽他說話聲如此耳熟,立時想起便是那有兩麵之緣的程逸岸,急忙一使力爬上圍牆,跳將下去追趕他。

按說以那程逸岸的輕身功夫,此時人已該在數十丈外不止,卻不知為何讓青年瞥見了轉角處的一截衣裾,才飄然而行。

青年輕功上毫無造詣,隻是憋著一股氣硬是跟著他跑,竟也隻是落後三五丈,程逸岸行得急了,他便也跑得愈快,程逸岸緩下速度,他便一頭往前,想要趕到他身邊去。兩人一前一後,轉眼間已行了五十裏有餘。饒是這座城甚大,也從原本的那戶人家所在的熱鬧街上,跑到了荒涼之地。

程逸岸在河畔一棵柳樹下停了下來,調勻呼吸。青年轉瞬也至,彎著腰氣喘籲籲。

“掌櫃,好、好久不見!你那天……那天受的傷沒事吧?”

程逸岸不答,靠著樹幹坐了下來。

青年遲疑了一會兒,也跟著坐下,二人並肩。

“你怎麼會在這裏?”程逸岸抱著雙臂看青年,一副審問狀。

“是這樣的。我在街上賺那個丁老爺家拉車的馬突然發瘋亂跑,我就過去把它拉住。”

“哦?於是他請你到家裏做客?”聽他說得輕巧,當時情形想來必是十分驚險。

青年,“賀老爺說看我挺有力氣,賞我口飯吃,就把我帶到他家捉一個獨腳大盜。”說罷看了程逸岸一眼。

程逸岸湊近他,沉聲問道:“你看什麼?”

青年趕忙擺手,“沒什麼沒什麼……我隻是在想掌櫃你是不是那個——”

程逸岸輕嗤一聲:“大盜?”

“呃……”

“是便如何?不是又如何?”程逸岸再逼近幾寸,鼻尖幾乎碰上青年的。

青年看著他逼問的樣子,不禁有些害怕,但還是壯了壯膽說道:“我總覺得偷東西這件事情不太好……是的話,掌櫃你以後最好不要做了,不是的話,不是的話……”他苦苦思量,終是想不出若程逸岸不是獨腳大盜,那又該當如何。

程逸岸見此,不禁哈哈大笑,“你這人真有趣。殺人放火的事情老子都做過,偷那為富不仁的老東西一星半點東西,又算得了什麼事了?”

青年大驚,“你、你殺過人?”

程逸岸抬起他的下巴,另一隻手撫上他堪稱精致的臉龐。

“那天晚上的三沙幫,你還記得嗎?”

青年被他的語氣和動作嚇得毛骨悚然,想要回避卻怎樣也掙不開鉗製,“我、我自然記得……你能不能先放開——”

“那些人全死了。”程逸岸將手移到青年脖子上卡住,朝他咧開嘴,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是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