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庭院隱隱飄來一陣暗香,是纏繞在藤架和樹上的一種不知名的藤蘿所開的小白花的香味,當時整理庭院的時候,弗朗茨差點把它們當作野藤給清理掉,但現在,他微微眯起眼睛,很欣賞地聞著這股淡淡的香氣,並不濃烈誘人,而是若有若無地圍繞在人的周圍,包裹起所有不安,化作怡然的平靜。
通向花園的門開著,一個孤單的背影坐在台階上,在弗朗茨還沒有考慮自己的行為是否得體之前,他已經漫步走了過去,低頭看著金發的美男子:“睡不著嗎,亞力克?”
沉默。
“如果你是為你將來的情況而感到擔心,我可以給你一些安慰。”弗朗茨跨下台階,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輕聲地說,“雷將軍已經說了你去留隨意,她是講信用的人,你不必擔心那麼多。”
依舊是沉默。
“睡覺去吧,別想那麼多了,好好睡一覺,你會發現,沒有什麼是解決不了的,你以為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真到了自己頭上,一咬牙也就過去了,真的。”
亞力克轉過臉,綠色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有的時候,我覺得我是在做一個惡夢,醒過來之後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可是沒有,一切都的確發生了。”
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弗朗茨轉開了話題:“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
“你應該選擇回去的,父母還在等著你吧……戰爭的確可以毀掉很多東西,我們能做的隻有盡量彌補。”
“我沒有父母。”亞力克飛快地說,然後又補上一句,“不,我有,但是他們都有不能承認我的理由。”
空氣沉寂下來,連淡淡的花香都似乎變得遙遠了,閉上眼睛,戰場的殺戮槍炮呐喊和血腥在腦海裏瘋狂地旋轉著,幾乎要把他的理智吞沒,真不敢相信啊,現在的他,竟然遠離戰場,坐在敵國將軍的院子台階上,平靜地跟一個陌生的男人談論自己心靈深處最敏感的那一道傷痕……
“很多時候,父母也是身不由己的。”亞力克的聲音仿佛從世界的另一端傳來,一下一下地敲在他心上,“他們……有這樣做的理由。”
亞力克側過頭去,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兩道陰影,輕聲地重複著他的話:“他們有這樣做的理由……是這樣嗎?”
忽然他睜開眼睛,看著弗朗茨,冷冷地說:“如果我的父母知道我最終會成為一個女人的玩物,他們恐怕在我生下來的時候就把我殺死了。”
“亞力克,請你不要排斥這件事情,在這個社會,女性和男性的這種關係,已經成為很平常的事情了。雖然,你的處境,又有些不一樣。”弗朗茨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知道在羅斯裏帝國有沒有決鬥場,但是在這裏……在金雀聯邦,每年都有很多……很多未成年的男孩子是被父母申請而送上決鬥場成為戰利品的。”
他抬起頭看著夜空,微微地歎了一口氣:“我一直這麼想:他們是為了讓自己的孩子能過上更好的生活才這麼做的。”
“你隻不過想為他們的行為開脫,或者說,你隻是為了讓你自己不是很難受。”亞力克悶聲說。
“好吧,我承認是這樣,但又能怎麼樣呢?”弗朗茨側過頭看著他,“有的時候人隻能欺騙自己,甚至是催眠自己……讓靈魂不要太痛苦。在這種時候能讓自己好過一點的,隻有自己。”
把臉埋在手臂之間,隻露出一雙茫然的綠眼睛,亞力克低聲地說:“她……不是對你還不錯麼?”
聞言弗朗茨露出了溫柔的微笑:“雷將軍嗎?她的確是一個很好的主人。”
“但也隻不過是一個主人?”亞力克敏銳地抓住了他話裏的含義。
“嗬嗬……對於我來說,沒有更多的奢求了。”弗朗茨笑了,“這是男女相處的一個方式,僅此而已。相信她未來會和一個好男人結婚,也許還會有更多的被監護者,這樣的生活很不錯是不是?大家都是這樣嘛。”
綠寶石一般的眸子裏閃過怒氣,亞力克象被惹怒的野獸一樣,低低咆哮出聲:“對我來說,可不是那樣!”
他憤恨地捏緊了拳頭,嘴唇都在微微顫抖:“我情願戰死!我是個士兵,失敗了就該死在戰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