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充滿健動精神的理想主義1(1 / 3)

孟子知其不可而為之的理想主義,在某個程度上可能受到孔子的啟迪。孔子在石門遇見隱者就說他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到了戰國時代,孟子把這種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致。戰國時代是一個相當混亂而變動劇烈的時代,也是中國曆史扉頁快速翻動的時代,社會階層的流動速度之快,往往令人目不暇接。春秋時代的社會,血緣因素常常是一個人社會地位的決定性指標,但是在戰國時代,個人的能力才是決定其能否獨占鼇頭的主要因素,血緣退居次要地位,“布衣可致卿相”,因此造就了許多平民的崛起。舉例言之:張儀和蘇秦即是當時最著名的兩個遊士。有一次張儀去遊說諸侯,差點賠上性命,當張儀好不容易從九死一生中蘇醒過來,隨即問道:“我的舌頭還在不在?”發現自己的舌頭完好如初,才如釋重負地說:“隻要我的舌頭還在,一切就沒有問題!”對於專靠一張嘴巴吃飯的謀士而言,隻要三寸不爛之舌尚在,便可東山再起。春秋戰國時代是一個風起雲湧的時代,也正是這樣的時代,使中國的知識階層逐漸進入成熟期。孟子可以說是中國知識分子的典型,他使曆代帝王坐立難安,寢食忐忑。孟子就是這樣的具有典範意義。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孔子生於公元前第六世紀,孔子這個人比較有修養,我們讀《論語》時印象最深刻的往往是《盍各言爾誌》那一章:有一天,孔子對徒弟們說,你們何不說說自己有什麼誌趣,不要因為我比你們年長,就覺得拘謹。說起自己的誌趣,孔子這些學生就不禁雀躍了起來,一個學生就說:如果讓我做外交部長,短期內就可以做到協和萬國,敦睦邦誼。孔子怎麼回應呢?《論語》記載說:“夫子哂之!”就是說孔子隻是笑笑而不具體回應。接下來,孔子又聽到他的學生們有的想做行政院長,有的要做外交部長,各有各的雄心壯誌。孔子在聽過這些學生陳述自己的誌願之後都隻是微笑不語,並未做任何具體回應。最後,輪到一個叫曾點的學生,他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孝子曾參的父親,當他的同學們踴躍暢談未來誌向時他隻在一旁悠閑地彈著琴。當大家都概略敘述完自己的誌趣之後,孔子轉頭對曾點說:“點!不妨也聊聊你的誌趣吧!”曾點於是誠懇地回答說:“我隻希望能在淡淡的暮春三月時,穿著新做好的春服,跟著五、六個成年人及六、七個小孩,大家一起悠閑地在小溪中洗浴玩耍,洗完澡後又能閑適地在舞雩的祭台上快樂地乘涼,然後大家愉悅地哼著歌,一起開開心心地回家”。孔子聽完後點點頭稱許地說:“吾與點也!”也就是:“嗯!我與曾點的誌趣相投!”(《論語·先進》)孔子這個人的風範正是這樣讓人深有如沐春風之感。孔子待人處世之道一向以敦厚、溫和圓融著稱,他正是典型的春秋時代人物。

所以,從兩人的人格來看,孔子偏向敦厚,而孟子則偏向憤世嫉俗。孔子作為儒家的創始人自然要以身作則,要別人大氣,自己就得是個敦厚的儒者長者。這與孔子的人生經曆有關,孔子早年家貧,作過吹鼓手,也做過放牛娃,他是自學成才,因而他自然就養成了謙遜的性格,他向長者請教時也總是恭恭敬敬。成材後,他也將這種恭敬的習慣一以貫之,他為了希望讓年輕人少走彎路,對年輕人的教誨總是不厭其煩。他是老師,也是長者,所以,脾氣暴躁的子路都會受他的影響,並拜他為師。寬恕始終是他的人生信條,如在陳國,被別人形容為“喪家之犬”,他都不生氣。但在原則上則義正詞嚴,毫不妥協。當他發現魯國國君的臣子享受了不該他享受的音樂時,他也會說“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孔子的敦厚中是蘊藏著凜凜正氣的。

而孟子則不同,孟子更偏向憤世嫉俗。孟子生活在戰國時期,在那個時期內諸侯們交相攻伐,仁義早被拋諸腦後,“興滅繼絕”的傳統也煙消雲散,然而,神仙打仗,凡人遭殃,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孟子把個人與社會緊密地聯係在一起,他以解民倒懸為己任,自然是看不慣諸侯們的那一套的,百姓的血流在他的眼中,哀號回蕩在他的心中,這更激起他的憤世嫉俗。孔子也憤世嫉俗,隻不過他最大的憤怒也就是“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孟子則不同,他是“當今之世,舍我其誰”。孔子的憤怒是出世,孟子的憤怒是入世,是一股豪邁之情,自信之氣,他越憤怒越要入世,正如孟子所說“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所以在孟子的性格中就表現出有很強的戰鬥性。麵對黑暗政治,孔子采取了退讓的方法。孟子則與孔子恰恰相反,他鼓勵人民起來造黑暗政治的反,殺掉厲王、紂王這樣的暴君不算“弑君”。是的,這些東西是什麼“君”:他恣意獵食人民的血汗,他已經成了披著君王外衣的吃人的野獸,人民不打到他,他就要吃掉人民。殺掉那暴君安慰那百姓,好像及時雨從天而降,百姓們非常高興!(《孟子·縢文公》)據說,曆史上有的皇帝畏懼孟子的這些話,在新出版《孟子》一書時命令編者將孟子帶有戰鬥性的話語刪去。孟子善養浩然正氣,這也是孔子不及孟子的地方。孟子認為:“夫誌,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孟子·公孫醜》)意思是說,內心的誌向是義氣的主導;義氣是充滿渾身的力量。這種氣,最偉大,最剛強,用正直去培養它才沒有妨害,就能充滿天地之間。這種氣,要跟義與道相配合。如果不是這樣,就會缺乏力量。這是積累了正義才產生大力量,不是憑偶然的正義之舉所獲取的。孟子養的氣,就是正氣,就是充滿胸間的正義精神和力量。孔子的“氣”沒有孟子充盈,所以孔子沒有孟子的戰鬥精神強。孟子用這種浩然正氣去宣揚自己的政治主張,去喚醒民眾向罪惡的統治作鬥爭。孟子的這種浩然正氣貫穿他全部行為和言行。“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些話多麼具有力量!後來,一些知識分子將“浩然正氣”書成巨匾,懸於明堂,激勵和鼓勵自己。毫無疑問,孟子這種精神滋養、潤育了一批又一批的中華民族的精英。所以,從對後世文人的人格形成的影響來看,孟子的影響超過了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