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再見了 (2)(1 / 3)

上午第二節課後,樸成燦站在教室門口,喊:“夏衝,去教導主任辦公室。”夏衝問怎麼回事,樸成燦說,袁大頭,這逼!原來袁大頭不知道發了什麼瘋,正在教導主任辦公室裏逼他處分夏衝呢。

教導主任辦公室裏,袁大頭披頭散發,涕泗橫流,幾個女老師正在安慰她。她們一見夏衝,立刻指責一通,什麼“玩魔術玩到課堂上來了”啊、“品質惡劣”啊,等等。袁大頭一言不發,也不看夏衝,隻是捂著心口。過了一會兒,夏衝才聽明白,她氣得胃疼。一個女老師幫袁大頭拍背,倒好像她得了肺癆。教導主任坐在另一張辦公桌後,慢悠悠地從一個牛皮紙包裏捏出茶葉,放在白搪瓷缸子裏,打開暖水瓶的蓋子倒水,有條不紊。熱水澆在茶葉上,吱吱作響。那個給袁大頭拍背的女老師抬起頭來責問夏衝:“你在家也是這麼對你媽?”此人麵若冰霜,眼中噙著淚珠,顯然被袁大頭的痛苦深深打動。夏衝無恥地樂了:“她又不是我媽。”

女老師們頓時爆發出一陣怒斥的聲浪。袁大頭叫喊起來,手舞足蹈,像羊奶酪爆發出無數的氣孔。夏衝充耳不聞,心中暗笑,如果袁大頭不是什麼官的老婆,你們至於這麼阿諛她?什麼老師,嘍羅!至於你,袁大頭,嚷嚷什麼呀?倒像被強奸了似的—他正是這麼想的。他臉上浮現著盧舍那大佛一般的神秘微笑,饒有興味地盯著袁大頭上下翻飛的嘴唇,飛速顫抖的小舌。

教導主任早就看袁大頭不順眼,笑眯眯地聽著她聲淚俱下的發言,愈聽愈過癮,幸災樂禍,心裏解氣,可並不準備對夏衝網開一麵。他端起茶杯,猛啜了幾口滾燙的茶水,吐出茶梗,拿起沾了粉筆灰的藍格子手帕擦擦汗,用茶杯蓋指著夏衝說:“讓你寫的檢討書寫沒寫呢?”

夏衝回答說還沒寫。教導主任不悅地說:“怎麼還沒寫?”夏衝說,您沒說今天要。教導主任哭笑不得:“我沒說今天要,你就不能今天交?真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的話,我看恨不得馬上奮筆疾書。你還是沒認識到自己的問題。”給袁大頭拍背的女老師插話說:“你還想什麼時候交?明年這時候交,黃花菜都涼了!”又向教導主任陳明:這種人,不可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夏衝頻頻點頭,表示讚同她的意見。另一個女老師相當震驚地說,這個孩子的態度怎麼這樣?

教導主任點點頭,說:“袁老師你什麼意見?”

袁大頭氣息微弱地說:“這個學生啊,跟別的學生不一樣,從來都是這個態度,也說不上他的表情啊,還是舉止啊,還是別的什麼地方啊,哪兒有點兒特殊,反正讓你覺得那麼傲慢??他的成績好?排不上號。有才華?比他有才華的多的是。他憑什麼?我想不明白。他的行為是什麼性質?是頂撞我?戲耍我?我看都不是。他是挑釁整個學校!”說到此處,語調陡然轉為激昂,“我什麼樣的學生沒見過?調皮的搗蛋的,打架的鬥毆的,都沒他這麼壞。別的壞學生,搗蛋是搗蛋,還有可愛的一麵—熱誠,重感情!”語調又轉為感動,“畢業之後多少年,見了老師,

跟我最親熱的就是這些壞小子!比好學生見了我還親熱!沒一個像他這樣,完全是瞧不起老師。”氣息再度微弱,聲調也變回悲情,“我當老師當了二十年,最可恨的一個,就是—他!”說著,袁大頭扭過身去,右胳膊在椅背上一搭,頭一沉,臉埋在臂彎裏,左胳膊在身後不勝苦楚地揚起—有點兒像回馬槍,又有點兒像蘇秦背劍,又有點兒像八女投江,又有點兒像京戲裏的旦角掩麵哭泣著,即將挪著小碎步,衝著與手指相反的方向離開她的心上人,又有點兒像果農噴農藥,還有點兒像烤鵪鶉—食指尖尖,悲情地指著夏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