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玄女觀(1 / 2)

頓珠皺眉道:“可小姐的身子……”

我慢慢將手中的容家帳冊一頁一頁翻過去,用筆蘸了墨做著記號,淡淡道:“我隻要想起明天便會見到我的好姐妹,心裏便高興得很。身子麼,自然也會是好好的。你去安排一下,我們準備出門吧!”

頓珠目中精光閃過,一行禮,轉身離去。

我看著門外高遠碧藍的天,流雲悠悠飄過,手下慢慢捏緊,隻聽格的一聲,毛筆斷了,筆尖的墨汁飛濺出來,在我銀白的衣衫前襟上旋了一溜漆黑的墨汁,慢慢洇染開來,開著朵朵墨花,映著衣襟的雪白,觸目驚心。

吟容,吟容,我們又要再見了,那麼多年不見,夢裏可有曾想起過我?

我依舊不敢乘馬車,寧願起了一個大早,乘了頂不起眼的朱蓋小轎,帶了白瑪、頓珠、貢布、仁次悄悄向九天玄女觀而去。

一路見那窗外,桃花梨花俱落盡了,青色的小果不起眼地掛在枝頭,偶見幾株櫻花,倒還有幾片殘零的粉色,而樹腳已全然是粉色的落寞花瓣,眼看一夜風雨襲來,便碎香成泥了。

在房中窩了一個春天,竟到韶華最好的春光給辜負了。心裏便有些遺憾容錦城為什麼永遠隻肯在梅園裏種梅,卻不種些桃杏,至少亦有一時的風流可看。

但暮春時的和暖,和空氣裏散落的溫馨,卻還是我喜歡的,所以叫白瑪將轎簾拉開,一路看著外麵的風光,心情慢慢放寬了一些。

白瑪卻還怕我寂寞,跟頓珠說了什麼,不久便遞來一叢牡丹,給我賞玩,也不知是他們從哪裏弄來的。

那牡丹卻是粉色的,千重萬瓣,層層疊疊,透著纖薄的嬌媚,散出沁人的芬芳,竟如絕色少女的輕盈笑容,動人心魄。

因出門早,到了九天玄女觀,卻才不過辰時。

我料想吟容如今貴為漢王側妃,也算是個有身份的人,必然不會這麼早過來,到了觀門口時便下了轎,道:“我們且入觀裏去四處走走,順便等等我們那位王妃娘娘吧!”

這郊外的山區卻比別處冷許多,白瑪見我打個寒噤,已將搭在她袖上的紫色雲錦披風披到我身上。

我點點頭,遂先去了大殿,果然空蕩蕩的,隻幾個灑掃的女道在,見人來便稽首為禮。大殿正前方,便是那慈悲的九天玄女綾羅飛舞,卻端莊凝立,略帶些清愁之意。莫非九天玄女亦知人間悲苦,染了幾許人世的喜怒哀樂?

帶些感慨,我上了香,才覺前麵已有人先行上過,而且香已快燃到盡頭了。

這麼早,可能便是這些女道上的吧。

我也不以為意,見時候尚早,遂徑出了大殿,到殿後遊覽。

甫出大殿,便聽得琵琶清越之聲遙遙傳來,

伴著有些耳熟的吟唱:

“……日暮伯勞飛,風吹烏臼樹。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

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我慢慢走過去,心跳卻越來越激烈。

抬眼處,一株櫻花樹下,那錦衣玉袍的女子,肌膚如雪,雙眼細媚,轉弦撥柱之時,俯仰著說不出的嫵媚和風情,這曾叫我憐惜的嬌弱女子,不就是吟容麼?

我且不過去,負手站在一樹瓊花之後,看那如盤如盞的雪白瓊花,輕輕在風下跳躍,似在應和吟容那淒婉動人的歌聲與琵琶聲:

“憶郎郎不至,仰頭望飛鴻。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

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這曲南朝民歌《西洲曲》,終於結束了。吟容的心裏,還在念著誰?莫非三年過去,她的心裏,仍撇不開一個蘇勖?

但她的音樂,真比她的人品好許多。我在瓊花樹下清脆地拍著掌。

吟容放了琵琶,正拿帕子拭著淚水,忽聽得我的掌聲,驚得差點跳起來,叫道:“是誰?”

我從瓊花下走出,微笑道:“泣紅妹妹,一別快三年了,妹妹身份今非昔比,卻不知還記不記得當日的布衣之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