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爺和蘇映雪從正廳出來，看到管家帶著兩個伶俐的丫鬟正在東屋門外等著。
蘇老爺拉著蘇映雪走過去，管家介紹道：“這兩個丫頭一個叫蘭香，一個叫菊韻，從小就進了蘇府，府裏的規矩都懂，老爺要是覺得行，以後就讓她們來伺候小姐。”
蘭香和菊韻微微屈膝行禮：“奴婢見過老爺、小姐。”
管家挑的人，肯定差不了。蘇老爺看了一眼，淡淡地說：“有點印象。”
管家說道：“老爺好眼力，蘭香和菊韻之前在東院幹活，老爺應該見過。本來是安排伺候少爺的，不過少爺不喜歡有人在身邊，她們倆就沒啥事幹了。”
管家說得含蓄，蘇景瀾哪裏是不喜歡有人近身，就算晚上屋裏有個伺候的小廝都會被他攆出去。
在這府裏，也就管家能和他說上幾句話。
自己兒子那孤僻的性子蘇老爺清楚得很，他微微點了點頭，低頭看著一臉懵懂的蘇映雪：“怎麼樣？這兩個丫頭合你眼緣不？”
蘇映雪哪懂這些，她以前在漁村，就一個瞎眼的奶奶照顧她，從來沒有被人精心伺候過。
眼前這兩個丫鬟模樣周正，在蘇映雪看來，她們不像丫鬟，自己倒像。
不過她雖然不明白，但也知道要是不同意會給別人找麻煩，所以就點了點頭：“挺合的，我挺喜歡這兩個姐姐。”
蘇老爺說：“那就她們吧。”
他鬆開蘇映雪的手，對兩個丫鬟說：“帶小姐去洗漱一下，換身衣服。”
蘭香和菊韻應了一聲，走上前輕輕拉起蘇映雪的小手。蘭香溫柔地說：“小姐，跟奴婢來吧。”
蘇映雪被她們拉著往屋裏走，突然要和蘇老爺分開，她明顯有點慌。
她回頭看著蘇老爺，嘴巴動了動，好像想叫他，但最後沒出聲，老老實實地跟著丫鬟往裏麵去了。
蘇老爺背著手站在門口，看著她的身影不見了，抬腳就要走。
管家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雪，上前遞過來一把傘：“老爺，拿著傘吧。”
蘇老爺伸手接了過來。
他撐著傘出了蘇府，沿著小路走過那片荷塘，竟然去了祠堂。
可這次他來到祠堂，心中沒有絲毫的思念與溫情。他看著蘇夫人的牌位，眼神中滿是冷漠與厭煩。
蘇夫人的牌位靜靜地擺在供桌上，蘇景瀾之前燒給她的紙錢信件都成了灰。
外麵起風了，冷風吹過門口房簷下的傘邊，把撐開的油紙傘吹得轉了半圈，風又吹進了祠堂。
盆裏的灰塵飄起來，輕輕落在蘇老爺被雪弄濕的靴子旁邊。
香爐裏的香也燒完了，蘇老爺走上前，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取下香根，再點新香。他隻是隨意地撥弄了一下香灰，那動作仿佛是在挑釁。
他打開牆邊的櫃子，拿出一疊紙錢，卻沒有在香上點著扔在盆裏，而是把紙錢扔在了地上，用腳踩了踩。
他關上門，卻沒有在蘇夫人的牌位前盤腿坐下，而是站在那裏，雙手抱胸。
祠堂裏沒生火，地麵凍得人難受，可蘇老爺卻像是感覺不到寒冷，他冷笑著說：“你看，我把那丫頭接回來了，可我一點也不開心。”
和死去的人說話，可他的語氣中沒有絲毫的溫情，隻有怨恨：“景瀾現在變得孤僻，都是因為你。你早早地走了，留下這麼個爛攤子。我把他留在這府裏不管不顧這麼多年，他生日都沒給他過幾次，都是因為你讓我心煩。”
他說到這裏停了停，過了一會兒又接著說：“他長得越來越像大人了，沒了小時候的稚氣，可那又怎樣？他越來越像你了，以後不知道要讓多少姑娘傷心呢，這都是你的錯。”他想到啥說啥，說著說著突然一轉：“南邊還是不太平，海盜頭子死了之後亂了一陣子，他兒子接了班。這小子和他爹一樣凶狠，上個月帶著人來搗亂。我傷了右臂，還沒好利索，現在陰天的時候老是疼，這也是因為你沒保佑我。”
說了兒子，又說了南邊的事，最後蘇老爺把話題又拉回到了這小小的祠堂，但他沒有一絲懷念：“景瀾之前說，你死的時候最後喊的是我的名字，我聽了隻覺得厭煩。”
他突然嘴角上揚，卻是一抹嘲諷的笑：“這是我的不幸啊。”
他一句接一句地說，寂靜的祠堂靜靜地聽著他低沉的聲音。
他語氣很冰冷，就像和仇人說話一樣，那話語中沒有悲傷，隻有積年的怨恨。
黃紙扔在地上，沒有燃燒，他的話也在這冰冷的氛圍中結束。
蘇老爺轉身，踢開腳邊的紙錢，大步走了出去，他沒有拍掉身上的灰，仿佛那灰塵是他對蘇夫人怨恨的象征。
他一邊走一邊嘟囔：“我明天一大早就要去南邊，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才能來看你。不過我可不想再來，你也別指望我會懷念你。”
他看著外麵的天空：“我才不希望你在天保佑我。那些海盜永遠別想被消滅，就像我心中對你的怨恨永遠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