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一處別院,人人臉上都帶著嚴峻之色,走起路來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一點聲響,驚動了暗殤,更影響了床上依舊未醒的女子。這些日子,暗殤脾氣越發暴躁,心情越發不好,夜未央到現在都沒有醒來,並且時常感受到她的不安,總是眉頭緊皺,甚至偶爾流淚,那淚竟是血淚,紅紅一片,滿臉都是,讓他心疼欲死,如果可以,他真願意自己永遠不要醒來,不要這一身功力,也不希望她受這非人折磨。
各種奇珍異寶,隻要能用得到,對夜未央的病情有一點好處的,都被送了來,已經半月,季風塵都可以下地行動,可夜未央卻依舊未醒。他急的不知所以,鬢角的發絲已如雪斑白,竟生生愁白了頭發。他真怕,怕她就此長睡不醒,永遠不會再對他微笑,叫著他“二哥”,偶爾撒嬌,偶爾調皮,他好想念那雙如天上繁星般的眼睛,他隻想她睜開看看他,讓他知道,她會一直都在,不會離開。
弈棋端來參湯,送到暗殤手上,暗殤接過,一勺一勺的喂給那個麵色蒼白如紙的女子,他的動作很熟練,每次送完湯水,總要給她擦擦嘴角,他知道,她愛幹淨,肯定受不了油膩膩的感覺。那雙眼中滿是溫情,就好像她一直都在對他淺笑一般,哪怕沒了這笑容,他的溫情依舊不減。
弈棋看著這一幕,慢慢退下去。走到廊前,看著窗外的陽光,這樣熾烈,卻那麼孤獨,老天啊,你究竟要折磨這對苦命鴛鴦到什麼時候?他們已經受了那麼多苦,難道還不夠嗎?還不夠嗎?
室內,暗殤輕輕笑著,那個不苟言笑,總是板著臉冷如冰霜的男子真的變了,他說:“夜兒,你看,我會笑了,再不是輕揚嘴角,等你醒來看到,一定會很高興的。”“夜兒,為什麼哪怕這麼看著你,我還是很想你呢?好想好想,想的我心都疼了。”“夜兒,他們都說你不會醒了,可我不信,我才不信呢,你那麼好,才不會舍得離開我。”“夜兒,你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愛上你的嗎?”他抬頭,望著天外的陽光,眸光閃動,好像回到很久遠很久遠的過去,聲音幽幽,似從遠古飄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呢,第一眼就覺得你好熟悉,好像好久前我們就見過,你說,我們是不是三生石上定下的緣分?那時候,你好倔強,又很堅強,你的雙眼總是淡漠而疏離的,好像這天下沒什麼可讓你在意,我卻一眼就看到你的脆弱,這是不是叫做心有靈犀?”他輕輕撫摸她的臉,柔滑細膩,好像剝了殼的雞蛋,閃爍著玉石般的光澤。
季風塵拖著病弱的身子,來到房門口,卻未曾再走進一步,他該說些什麼呢?他真想告訴他們,放手吧,放手了,兩個人都不會痛,長痛不如短痛,何必如此?可他不能,他說了也沒用,那樣倔強的兩個人,傾盡天下也不願意付了彼此。
他良久的站立著,身後,落紅滿地,像一層軟軟的地毯。他終究還是決定走進,一隻手搭在暗殤肩上,聲音低沉,“暗殤,愛太痛了,你承受不起。”他還是說了,終究還是說了。
暗殤回頭,靜靜的看著他,那雙深潭般的眸子,此刻無喜無悲,平靜似冬日的湖麵。季風塵注視著他,眼神並不躲避,很是坦然,他說:“暗殤,你真的承受不起,你已經受傷了。你們,早晚會傷到彼此,早些放手,就不會長痛。”
暗殤依舊看著他,看不出在想什麼,卻突然甩他季風塵的手,季風塵瞬間一個踉蹌,他現在的身體怎麼承受得住功力大增後的暗殤一推?暗殤卻不管不顧,依舊那麼冷冷的看著他,周身氣息飄渺無痕,卻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突然看到床上夜未央發絲清揚,周身的氣息瞬間收斂,三步並作兩步幾乎是跑了過去,給她蓋好被子,整理好她淩亂的發。
季風塵突然覺得悲哀,很悲哀,就知道說了也沒用,還是不願意承認,非要用事實來證明,不依不饒。他諷刺的一笑,拖著虛弱的身子,一步步走了出去。
卻在他的身影消失的一刻,暗殤瞬間回頭,他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是,他的確已經傷到了,他的確承受不起,他已經開始痛了,每一日一夜,每一分一秒都在煎熬,可放手,他怎麼能做得到?已經深入骨髓的愛,怎麼拔出?隻有血流幹才能讓愛隨著流出身體,可是,流幹血的人還有命嗎?
他卻不知道,他們的痛苦還未曾開始。他的傷才剛剛生根,卻會在他的心裏瘋長,讓他肝腸寸斷,卻舍不得放手,哪怕真的要粉身碎骨,真的要神魂俱滅,他還是這樣執著,死都不肯放手,他是這樣固執,寧願受傷也要相愛。究竟是對還是錯?究竟是緣還是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