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豔麗年代(2)(1 / 1)

上海灘的夜總會,林林總總,各具特色,但凡酒足飯飽的先生前來喝酒,總少不了秀色可餐的小姐在身邊作陪,作陪後給的小費從一百元到三百元不等,五百元就十分地稀罕了,至於六百元,那就簡直是鳳毛麟角。“豔麗年代”便是小費六百元的場子,也叫“六分頭”場子。僅此一點,我知道,兄弟肖邦的這個穀雨之夜的開銷是搞大了,兄弟肖邦又是個從不“劃胖”(上海俚語,意思“誇張”)的上海男人,也因此,這個大開銷便是對周克我的真正認同和看中,倘若兄弟肖邦不將周克我當作真正的兄弟,又有什麼必要這樣大開銷?

開著我的“凱越”,從桂林路再轉滬閔高架一路呼嘯而去,車中,我獨自沉思默想著。

這時,我正再次迎來了自己的美好時光。我是說,我已經從七年前的那次慘烈的人生打擊中慢慢地複蘇了。七年來,我努力地強迫自己忘卻掉這次人生打擊,對誰我都不提片言隻語,但夜晚,當衣夢花抱著她的那隻枕頭也在夢鄉中棄我而去時,我的麵前便會出現這樣一個臆造的場麵:

他蹣跚地向我走來。

我則坐在那張其大無比的桌子麵前,是比黑暗還要黑、還要暗的桌子。

他走到桌前,停住腳步,先看了我一眼,隨後,盯著桌子上的兩個紅酒杯,盯著杯子裏的液體,臉上掠過驚恐不安。

桌子上安靜無比地放著一個玻璃轉盤,這是上海無以計數的飯店、餐廳的桌子上都會有的東西。玻璃轉盤上放著兩個酒杯,酒杯中放著兩杯酒,但不是我最熱愛的啤酒,是紅酒,長城幹紅或解百納幹紅。當然,還有其它一些更淒厲的東西。他明白,我早明白。

我說:“你來了。”

“我來了。”他回答,但聲音中分明有著驚慌失措。

“這是早就說好的事情,二十年後,你我六十歲的時候,讓我們對決。”我說。

“我知道,知道。”他應答,但聲音更顯出了虛弱不堪。

“那就開始。”我說。

他不作應答。

“不想開始了?”我問。

“是,是不想……”他說,額頭明顯地汗水津津。

“不講誠信的人就不是男人,你,承認自己不是男人?”

他:“我……我是男人。”

“那就讓我們開始。”我說,斬釘截鐵地說,“一切都很公平。生存或毀滅,我們兩人的機會各人一半。而且,我等了你二十年,讓你享盡了你要的榮華富貴,你要的功名利色,現在,也不過是個選擇而已,為什麼要害怕這個選擇?”

我轉動了玻璃轉盤,兩杯紅酒隨著玻璃轉盤的轉動在我們兩人麵前飛快地轉動著,當然,它們不會就此轉動下去而永不停止,它們是一定會停止的,停止在我們兩人中的一人麵前,而這個人便將喝下這杯紅酒,當然,也喝下這酒中的毒藥,五秒後,喝酒的人立時斃命。

兩杯酒。

一次文雅而公正的對決。

在六十歲的那年那天,我們兩人中的一人將要喝下這杯紅酒,就像被五步蛇咬過一樣,喝下毒酒的那人,不會活過五秒。

這是周克我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渴望,強烈的渴望。是我這平凡而簡單的一生那怕搭上性命也要做成的一件事情。這個渴望借用一個台灣朋友柯老板經常用的一個詞語叫“願景”,“願景”它始終在我腦海裏盤旋,我秘而不宣,隻是醞釀。這個世界上,隻有一次,當我大醉之後對一個人泄露了這個“願景”,這個人就是衣夢花,一個與我相愛相戀七年、同居三年的上海女人,一個時而嫵媚無比、時而又生冷至極的上海女人,她對此這樣說道:“老公,你這樣做,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