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床上跳起,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舒雅”內衣褲,套上了一件薄薄的白色羊毛衫,穿上皮拖鞋,在門背後仔細地聽了聽,當我確信送桶裝水的工人已經離家,便閃出小臥室,向盥洗室直撲而去。
衣夢花正在揩洗著淨水器外殼,見我靈貓般出房,便調侃了一句:“周老師終於大夢初醒啦。”
我怕她說些更難聽的話,一頭紮進盥洗室,將浴缸的下水管塞住,打開冷熱水龍頭,便將赤裸的身子在浴缸中放平。
我愛清潔,愛到幾乎有點潔癖狂。很早的時候,我最向往的事情之一便是一天能夠洗一次澡。我一直記得這樣的情景,夏日的傍晚時分,在厚德坊三樓的曬台上,我在一個大大的木盆前隻穿一條平腳短褲用涼水洗澡。那時,我多麼羨慕隻隔著六米左右的空間,在對麵的房子裏每戶人家都有著的一個浴缸,我一直不明白的一件事是,為什麼同是厚德坊居民,隔了六米便有浴缸,而我們這裏卻沒有這個浴缸?對浴缸的向往是周克我童年乃至青年時期最重要的夢想之一。一直到我買下了“高興家園”的那個兩房一廳後,我才如願以償了自己的幼時夢想,當TOTO浴缸正式啟用的那一刻,我激動萬分地躺進了這個長達一米八十的浴缸中,我看著銀色水龍頭中流出的熱水慢慢地漫過了自己赤裸的身子,一直到全部地將身子淹沒,我拿出了一隻瓶子,將瓶子中的液體稍微地倒了點在浴缸中,這種有著留蘭花芳香的液體瞬間便得以充分揮發,那刻,整個盥洗室彌漫開來一股沁人心肺的香味,我是徹底地被陶醉了……自那以後,我每天必會在這個浴缸中泡上個半小時,時間通常在深夜,當我從上海名利場蹣跚而回。上午,更正確點說是上午與中午之交的時候,我則會站在浴缸中央,任憑手提水龍頭上的數十股細密水流蓮花狀地在身上縱橫馳騁,當水流歡快地流過我碩大的陽具時候,我感覺得到一種來自生命底部的快感。
此刻,當浴缸中的水還隻剛剛淹沒我的身子,衣夢花人已閃入,隻見她一手拿著一條簇新的毛巾和一瓶“安利”沐浴露,另一手拿著我的“舒雅”內衣褲,看著泡在水中的我,伶牙俐齒地又來上一句:“周老師,洗澡前後的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千萬不要忘了小費。”
“謝謝老婆。”我說,同時將身子往水裏更深地沉了沉。有一點我永遠沒有二話,那就是隻要衣夢花脾氣正常,或者,隻要周克我將麵前這個集老婆、情人、女兒和蕩娃這四合一成份的女人哄得沒了脾氣,那麼,衣夢花的表現便永遠是一百二十分。等會兒出了這盥洗室,我知道,餐桌上一定放好了早點和牛奶,而再過一會,當周克我將要出門時,那一雙皮鞋也一定已經一塵不染。衣夢花為我準備了所有的東西:從“菲力浦”品牌的三頭剃刀到“舒雅”品牌的男子浴袍,從“湯米威爾”品牌的皮包到“瓦倫天努”的皮夾,一切東西都有品牌,而且基本都是上海中產階級熱衷的牌子,衣夢花真是個極有品味的上海女人啊。
從浴缸出來,時間已是中午十二點。餐桌上果不其然地放著早點:牛奶和糍飯糕。衣夢花知道我是個懷舊情感十分濃重的男人,她還知道當我吃著四十年前的早點糍飯糕時,我的思想一定會回到那個歲月、那個年代。當我在餐桌上坐下後,在一邊的衣夢花便叮囑我少吃點糍飯糕,因為再過一個多小時就要吃午餐了。隨後,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說:“你老爸來過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