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拒絕,乃是周克我的個性從來不接受任何一個人的強迫性要求。任何人,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與我關係親疏或情感深淺,都隻能聽從我的內心,在這上,我永遠不會勉強自己更不會強迫自己。一個最基本的想法是:我不可能與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在一天或一個月裏便成為朋友,同樣,任何人別想沒有與我五年以上的時間交往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成為周克的兄弟。許建國啊,許建國,我沒有看不起你,更沒有藐視你,但我就是不能來參加你和方翠英的婚禮,因為你既不是我的朋友,更不是我的兄弟,什麼都不是的你憑什麼要我來出席你的婚禮?並且還要做你的證婚人?周克能證明你們什麼呢?周克對你和你的新娘幾乎是一無所知,假如周克我竟然就這樣地證明了,那就是對你和你的家族的不尊重,也侮辱和輕慢了你和你的親人們。
但我要怎樣才能將這些話說出口?盡管周克我對自己有著最嚴格的要求,盡管周克我希望自己在一個淘漿糊已經蔚然成風的上海社會裏保持住“最後一個莫希幹人”式的獨立,但此刻,看著愁眉不展的許四清,我實在有點開不出口。
許四清一定是個鬼精靈,他見我沉吟不語,便再次雙手合什道:“阿哥,我是誠心誠意地交你這個朋友,結婚那天我隻要你來就可以了,我不要你的任何紅包……”
“這和紅包沒有任何關係……”我有點惱火。
那想到許四清對著他的“烏燉蛋”新娘急急地說道:“你還呆著幹嗎?還不給我阿哥磕頭,求阿哥一定要來參加我們結婚的喜宴,還要來作我們的證婚人……”
“烏燉蛋”聽許四清這麼一說,真的便要給我下跪磕頭,我急忙從沙發上撐起半個身子:“萬萬不可,萬萬不可,我一定來,一定來,這樣可以了吧。”
許四清激動得語不成聲,那個“烏燉蛋”也是學著許四清雙手合什,一個深深的感激涕零狀。
那個夜晚,曾經的科幻大樓保安許四清注定要讓攝影師周克目瞪口呆和心驚肉跳。當我將身子調整得更加舒坦一點,昏黃的燈光下,看著那個將大半個乳房暴露在外的淮揚女子揉搓著我的十根腳趾,許四清在一邊對我說,從今往後,阿哥,你不僅是我的貴人還是我的親人,假如有人敢對你“拎不清”,阿哥,儂隻要發一個聲音,要斬手,我就馬上將他的手斬掉,要卸腳,我就將他的腳卸掉。阿哥,我是一個已經死過一次的人,我這條命本來就不值錢,碰到阿哥儂,我這條命就送給阿哥儂了,為阿哥儂再吃十次官司也刀山敢上、火海敢下。”
聽許四清這麼說,我先是一驚:什麼叫死過一次的人?什麼又叫“我這條命送給儂阿哥”?我不安地問許四清:“許老弟,你吃過官司?”
“吃過。”
“怎麼不早說?”
“怕阿哥嚇,還怕阿哥看不起我。”
“原來如此啊,”這刹那間,衣夢花的一些話掠過了我的心頭,我頓了頓,又問:“吃什麼官司?”
“阿哥,現在告訴你也沒有什麼了,反正都是自己人了。”許四清將衣服袖子捋了捋,“阿哥,我吃的官司是最厲害的,判的是死刑。”
“死刑?”這下我是大吃一驚了。
“先判的是死刑,後來改為無期,表現不錯,關了二十年被放了出來。”許四清臉色悲哀地說道,“阿哥,二十多年前,我還是一個小青年,不懂事體,那天去打群架。我從來就是一個不怕死的人,衝在了最前麵,那天我拿的是一把三角括子,大概捅了對方兩括子,將他捅死了。阿哥,儂是知道的,1983年8月13日,這是上海灘上最出名的一天,叫作‘八·
一三拉網’,我被拉網拉了進去,我表哥也是這樣拉網拉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