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勞一天,能有一壺好酒一碗熱湯麵,也許就是他人生最大的願望吧?看起來這樣簡單又容易到達。
我低下頭,我的麵已冷,但也還是很想把它吃完。
我想他們會有足夠的耐心等我把麵吃完。人們在麵臨確知的卻無法預測的危險時,往往會變得謹慎。這是我八歲時,在雪中與一隻餓狼靜靜對峙兩個時辰後得出的經驗。雖然事後證明,八歲的我對付這隻狼已易如反掌。
如果是很多人同時麵對,他們往往還會互相觀望。這是芍藥村告訴我的經驗。
所以,我想我能把這碗麵吃完。
但是有人啞聲說道:“原來你不是郎中。”
張遠墨!
“我是郎中。”
“可是你是蕭蓮苦?”
“我是蕭蓮苦。”
“你拔劍吧。”
他的劍已出鞘。
我終於沒能把麵吃完。
他拔劍的那一瞬間,至少有十六個人從不同方向朝我而來。
漫天花雨,噴薄的血。
十六個人渾身寒戰地倒在地上。他們的臉上都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懼表情。
我還在座位上,我的手上還握著吃麵的筷子。
他們都還活著。我想死亡應該得到尊重,因我已確知它的無可挽回。
隻是我終免不了要麵對各式各樣的傷口,這讓我疲倦。
唯一沒有受傷的是張遠墨,他的劍落在腳下。
他撿起劍,茫然看我。我突然想起初次見他,他的眼睛在暮色裏,像一顆星星,明亮而驕傲。
臉上有疤的中年人在喚他:“遠墨,你過來。”
他說:“師叔,爹給我這把劍的時候,曾交代我劍在人在。”
他的手腕翻轉,刺向自己。
驚呼聲中,劍再次落在地上。
打落他的劍的是兩根筷子。
一根我的,一根是那個腳夫的。
劍氣所及,奪人意誌。或許“殘荷聽雨”真是一招不祥之劍。
沒有人再妄動,滿屋蕭然。
錦繡輕輕端起我的麵碗:“麵涼了,我讓廚房再煮一碗。”她的沉靜如此不被驚擾,她隻是捧著麵碗小心離開,好像深知塵世間的細小溫暖,於我有多麼的可貴。
我撿起地上的劍。
我從沒見過劍身這般暗沉,不見一點鋒芒的劍。隻相對片刻,劍中就有無限怒意傳來,讓人心生凜然。
我將劍鄭重遞與張遠墨,歎道:“好劍!如果沒有猜錯,此為泰山湛廬劍。隻是劍本有心,卻總被世人辜負。”
“說得好!”角落裏突然有人擊掌拍案,那個腳夫模樣的人。他的運氣比我好,麵已吃完,正大口喝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