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萬曆31年,少年張進坐在屋簷下,是個冬天,雨夾雪落了很久,但這天,天晴得很好,村裏很多人都出來了,在屋簷下曬太陽。大家在暖暖的太陽下曬著,說著閑話,吃著零食,一個村,過年一樣熱鬧。
張進嗑著瓜子,他把瓜子殼吐得很遠,在吐出一個瓜子殼後,張進忽然看到有幾個人進村了。不僅張進看到那幾個人,大家都看到了,所有的眼睛都盯著他們。進村的人走近了,但在離張進還有五六米遠的地方,他們站住了,一個人還說:“就是這裏。”
另一個人說:“不錯,就是這裏。”
張進還在嗑瓜子,他對陌生人不是很感興趣,他沒有一直盯著他們。但當張進再看著他們時,卻發現幾個人借了個樓梯來,他們把樓梯豎在一個門上,然後一個人爬上樓梯。那門上麵結滿了薜藶,那人上去把那些薜藶扯掉。這舉動就驚動村裏很多人了,很多人走過去。張進看見很多人走過去,也起身走了過去,然後問著那幾個人說:“你們做什麼呀?”
一個人說:“我們來看這座牌坊。”
張進又問:“這是牌坊?”
一個人說:“不錯,這是牌坊。”
張進再說:“什麼牌坊?”
一個人說:“進仕牌坊。”
張進不懂什麼是進仕牌坊,張進仍問:“什麼是進仕牌坊?”
那些人很有耐心,一個人說:“你們村以前出過一個進仕,這牌坊就是為這個進仕立的。”
張進從沒聽說過自己村裏還出過進仕,張進這天沒走,一直在那兒看著。那幾個人,看起來都是有學問的人,他們知道的東西特別多,他們告訴張進,這座進士牌坊立於明正德十二年,距現在已經過去了將近一百年,是為當時他們村賜進士出身、刑部福建清史司員外郎張炎立。牌坊上麵有江西巡撫孫穗,巡按禦史李閏,布政司楊學禮,撫州知府萬學、同知汪嵩,通判鄒琥、林誠通,推官田英,臨川知縣呂齡,縣丞高桂等聯名題字。那些人還告訴張進他們,他們村的張炎是弘治九年進士,張進那時候沒嗑瓜子了,他一直仰著頭看著那座進仕牌坊。那個進仕,他也記住了,叫張炎。
幾天後,張進在村裏一個老學究那裏找來了一本書,叫《詩經》,張進以前讀過三年私塾,現在,張進又想讀書了。
過後,張進進進出出手裏都拿著一本書。以前,張進不是這樣,以前張進不喜歡讀書,他無所事事總在村裏村外晃蕩。明顯,張進變了。村裏一個叫秋荷的女孩,也覺得張進變了,
這天,秋荷站在村口的水塘邊,張進見了,脫口而出: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秋荷聽的不是很懂,但秋荷覺得張進說出來的話特別好聽。秋荷隨後問張進說:“你說什麼呀?”
張進說:“這是詩經裏的話,我覺得你就是那個在水一方的伊人。”
秋荷臉紅了。
那時候張進不但看了《詩經》,還看了《大學》。後來的很多年,張進讀了《論語》、《孟子》、和《中庸》;也讀了《尚書》、《禮記》、《周易》、《春秋》。張進的三年私塾沒白讀,他知道這是四書五經。張進知道,要想中進仕,一定要讀這幾本書。這很多年裏,張進結了婚,夫人就是那個叫秋荷的女子。結婚前,張進每次見了她,都會心跳,張進知道自己喜歡這個女子,張進有一天跟秋荷說:
關關雎鳩
在河之州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秋荷還是聽不大懂,但秋荷知道張進喜歡自己。有媒人一上門,秋荷就同意了。
崇禎元年,張進中了進仕,後官至刑部郎中。
張進父母目不識丁,沒人想到張進會中進仕,而且官至五品的刑部郎中。族人覺得張進為他們爭了光,於是於明崇禎五年(1631)為張進立了一座世進士坊,江西巡撫曹運親筆題字。
倏忽幾百年又過去了,這是公元2012年12月底的一天,也是冬天,雨夾雪落了很久,但這天,天晴得很好,村裏很多人都出來了,在屋簷下曬太陽。大家在暖暖在太陽下曬著,說著閑話,吃著零食,一個村,過年一樣熱鬧。
一個少年嗑著瓜子,他把瓜子殼吐得很遠,在吐出一個瓜子殼後,少年忽然看到有幾個人進村了。在離少年五、六米遠的地方,他們站住了,一個人還說:“就是這裏。”
另一個人說:“不錯,就是這裏。”
少年走了過去, 少年說:“你們做什麼呀?”
一個人說:“我們來看你們村的兩個牌坊。”
少年說:“什麼牌坊?”
一個人說:“你們村以前出過兩個進仕,兩個進仕都立了牌坊。”
少年仰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