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父馮清明離開他回益陽農村去的那天晚上,他生平第一次把這種惡意的思想付諸到行動中了。理由很簡單,卻很充分,那就是她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說,
比如說她沒有說“爸爸,你好走啊”或者說“爸爸,我就不送了”。她當時正在房裏撿場,把一些刨木花和木屑掃到牆角去留著以後生火用。那天下午因為有李躍進和劉建國在他家,替他粉刷牆壁,他沒有發作。但是到了晚上,當李躍進和劉建國吃完彭嫦娥做的晚飯,又坐了會兒起身走後,他想起他送養父踏上一輛破舊的紅客車時,他無意中瞥見養父那雙話梅樣混濁的眼睛裏——準確地說乃眼角旁,掛著兩滴晶瑩的淚珠,而養父又抬起那隻粗糙的右手,用大拇指去揩那兩滴在陽光下閃亮的淚珠時,他開始計較了。“你怎麼不送我爸爸?”他瞪著坐在床上的她,臉色自然是一片鐵青。
她瞥他一眼,“你送了不就行了?”她無所謂地說。
“你真的做得出啊,”他計較她道,“我爸爸走,你連一聲好走的話都不說!”
“那是你爸爸自己不理我。”她聲辯說,“我幾次想跟他說話,他總是掉過頭去。我知道你們父子都對我有意見。”
“不是有意見,是恨毒了你。”馮建軍怒火中燒地大喝一聲,“不是你,當年我的養母就不會跳樓自殺,我爸爸也不會坐十年牢,變成瘸子。”
“你自己說那時候大家都小,大家都不懂事。你原諒我。”她很有火地看著他“現在你又這樣說我!我曉得你不會原諒我的,我曉得你會記一輩子。我太蠢了。”
“你現在曉得了就好。”馮建軍惡毒地望著她,“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你生下這個孩子不?我就是要你生下一個反革命的孫子,氣死你的那個鱉爸爸。”
她的畫眉眼睛瞪得大大地瞅著他,“你天生就是個壞人咧,做好事!”她氣憤地說,“我們離婚囉,明天我們就離婚,各走各的路。”
“你永遠也別想和我離婚,跟你講明的。你這一世隻能是我的,”他理直氣壯地指著她,“除非我死了。”
彭嫦娥站了起來,很生氣地說了句“做好事”,就想衝出門。他抓住了她的胳膊,吼道:“你到哪裏去,啊?”
“老子回去,”她側過頭來,很嚴厲地回答他說,“放開手。”
但是他把她推到了床上,對著她的臉就是一個嘴巴扇了過去。“你以為我會輕易地放你走?想得好。”他凶惡地說,又踢了她腿一腳。“你這小婊子。騷貨。我要你這一世都記住今天的事。”他又一巴掌打了過去,打在她胳膊上。
她哭了,企圖反抗他的暴行。但是她被他瘋狂地摁在床上,拳頭就跟落雨樣打在她身上,使她無法還擊。她感到騎在她身上的不是她熟悉的丈夫,而是一頭野獸。這頭野獸在恣意作踐她!把她的衣服撕開了,惡狠狠地擰著她的肉。她隻覺得疼,隻覺得這個世界在天崩地裂。她看到的不是和她做愛時的丈夫,而是一頭生活在人群中的狼。她不再反抗了,更加傷心絕望地哭了。
那種來自於養父身上的仇恨,隨著拳頭的傾瀉同泉水樣從指縫中流走了。她的眼淚水覆蓋了他眼裏的惡意,就仿佛草皮覆蓋了沙漠。悔意從她的眼淚水中產生了,猶如河流產生了船一樣。他呆呆地看著她,“別哭了,別哭了”。他說,企圖伸出手去撫慰她。
“別碰我。”她哭道,“嗚嗚嗚,你這樣打老子,把老子不做人打……嗚嗚嗚。”
“我自己鬼迷心竅,我不是東西。”馮建軍說,“我是太計較那件事情了。本來我想克製……我這個人不是人,又愛得你要死,又恨你……請請你別別別這樣哭。”
“我不要你假惺惺!”她哭著說,“你是這樣打老子,你好毒呢,嗚嗚嗚。”
“原諒我原諒我,嫦娥我求你原諒我原諒我,我保證從今以後,今生今世再不碰你一根毫毛了。”他乞求道,跪在她一旁,“就算我犯了一次錯。從今天起,我們過去的事情一筆勾銷。我剛才太不是人了,我剛才太不是人了。原諒我吧嫦娥原諒我這一次吧,嫦娥嫦娥,我保證保證保證不打你了。我再打你就是畜牲畜牲畜牲他就這麼乞求她說,為了不讓她逃離出去,他用力抱住她,不準她起來,並拚命舔她受傷的臉,像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