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躍進是過了“五一”國際勞動節後,才放出來的,就是說他在派出所的黑房子裏關了近一個月。他被剪了個光頭,臉上這兒那兒出現了幾顆青春疙瘩,有幾顆業已破爛,流出了些許膿血。一個月的牢房生活,使他的臉變得有點倔頭倔腦的樣子。那天上午八點多鍾,他步入鴻運商店時,驚訝的是他,高興的是馮建軍和彭嫦娥。
“你終於放出來了?”馮建軍說,無比高興地瞪著他。
李躍進驚訝的是,彭嫦娥身旁坐著他在牢房裏朝思暮想,發誓出來後,一定要收拾收拾的龍豔豔。就是這個龍豔豔害他白白坐了牢啊。他那張有青春疙瘩的臉變青了,是那種要打人的青色。顯然他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來的!
“你這樣瞅著龍姑娘做什麼?”馮建軍指出說,“你真的是睡著了不清白呢。”
龍姑娘滿臉絆紅,不由得低下了頭。
“你曉得你是怎麼出來的不?”馮建軍很莊重的樣子審視著李躍進說。“我隻曉得我是為什麼進去的。”李躍進回答說,仍瞅著龍姑娘。
“你睡了沒醒呢。”馮建軍看著他,“出來還不曉得是怎麼出來的!跟你講明的,肖民警說,按法醫那份鑒定,至少可以判你六年徒刑。我們是拚命做小龍姑娘的思想工作,她去銷案,你才出來的。不然你就被判了。你現在應該曉得你是怎麼出來的了!”
李躍進臉上的怨氣仿佛跟灰塵似的,被風刮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就好打掃了。他把芋頭腦殼兩邊擺了擺,這才在一張椅子上坐下,目光從龍姑娘身上移開,望著馮建軍。
“我和劉建國去看你好幾次,”馮建軍又說,“派出所都不準我們見你,把你劃到送往長橋農場勞改的人裏了。不是我們在龍豔豔麵前幫你下了很多保證,你怕你現在坐在這裏吧?你不是關在勞改農場,你就問我!”
李躍進又動了動自己的脖子,好像他的頸根疼一樣。但臉上的那種生硬的青色,基本上褪盡了,就仿佛天上的烏雲散開了似的。“龍豔豔為了到派山所銷案,回都不敢回去了。”馮建軍說,遞支煙給他,“等下你們出去談一談,我和劉建國都向龍豔豔做了保證,保證你對她好。你要是對她不好,那就小心挨我們的打。你聽見嗎?”
李躍進又動了動腦殼,看了馮建軍一眼。
“你表個態看?”
李躍進又動了動腦殼,卻不說話。
“你這鱉,隻關子一個月,就關蠢了吧?”
“好囉,建軍哥,你硬要我說話做什麼囉”李躍進說,“你也要我有個把事情想明白的時候,講明的,我現在的腦殼還在黑屋子裏,還沒有轉過彎來。”
“那就有鬼了!”馮建軍批評他說,“你明明坐在這裏,腦殼還在黑屋子裏,你不是講寶話!”
李躍進笑了笑,那是一種反應不很靈敏的笑容,但這就夠了,未必還要他開懷大笑?馮建軍想,牢房把他關蠢了一半。“小龍姑娘,你對我這樣罵他沒有意見吧?”馮建軍看著龍豔豔開玩笑說,“你有意見我就不說了。”
龍姑娘臉一紅,她瞥一眼他,把目光拋到了對麵的水泥電燈杆上。
一個擺煙攤子的騎著單車走來問馮建軍要煙。“馮哥,還有希爾頓煙沒有?”擺煙攤子的說,忙遞一支煙給馮建軍抽。
馮建軍一笑:“沒有。過兩天好不?過兩天我再去廣州進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