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埋骨處,聳起了一座大山,山下立起了一塊圓石,唯一不變的還是那顆新芽,曆經歲月,隻是長大了一點點,枝葉嫩白,異相出塵……
金光淡去,幻景消失。
天地間,風輕雲淡,萬籟俱寂。佛高在雲端,端坐金蓮,俯望眾生百態。
眾生恍然者有之,唏噓者有之,感歎者有之,萬生萬態,不一而足。軒轅立在一邊,默然不語。帝釋仰首發呆,神情莫測。
半晌,佛出了聲:“帝釋,可能釋懷了?”
“哼,釋懷?如何能釋懷?”帝釋冷笑,慢慢回道:“他終究是喝了那些水,他終究沒能趕回救弟弟一命。這些也就罷了。他死了,為什麼他帶回的菩提果卻生了根,發了芽,護了他一世精魄,又隨他轉世重生。上天對他厚愛如此,那我呢?我又做了什麼孽?上天為何待我如此不公?”
“帝釋,上天怎會待你不公!”佛笑了,目光溫潤,像看著一個鬧別扭的任性孩童:“前世因果,今生果因。前世,你們是親生兄弟,再生,你們結義金蘭。前世,你將活命之水全予了兄長,再生,他便以性命掙得的帝位與你分享。帝釋,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哪怕隻是因你心中誤解而起的執念,也引得你們今生波瀾不斷。你羨軒轅有菩提護身,那你又可知,為你落花掩屍,枯死不再的花樹又是誰?”
帝釋怔了怔,目光忽的遊離起來。
佛歎,伸掌貫下一片金光。原本倒臥在地的舍脂被佛光攏住,如一朵輕花般被擢上半空。
佛點了點頭,望著舍脂虔誠的拜倒在蓮座前,麵色慘白,神情卻異常平靜。
“舍脂,隻因前世一念心動,便有今世情劫重重,你可看破了?”
“看破了!”舍脂一拜,牽動嘴角微微的笑了,目光清明,無喜無憂:“請佛祖慈悲,度罪女贖去自身罪孽。”
“能看破最好。”佛合掌納什,滿麵欣慰:“你前世一片好心,葬屍行善,後世卻因一己私欲行差踏錯,愈行愈遠。而今曆劫而悟,我渡你一渡,倒也算功德一件。”
“多謝佛祖慈悲!”舍脂再一拜,起身,向著軒轅遙遙一禮,垂目觀心,默默無言的退到了一邊。
見狀,帝釋猛的跳起了身,幾番張口欲言又止,舍脂卻始終視而不見,不予理會。
軒轅垂眸,冷冷的望了帝釋一眼,繼而轉身麵向佛陀:“天書我已看完,要如何救人?”
“要救人,人王須得先作出抉擇才好。”佛答,目光湛湛洞如觀火。
“抉擇?”軒轅不解,聳了眉。
“不錯,抉擇。”佛點頭,揮手劃下一方結界,裏麵,山高入雲,石台孤聳,正是天書幻景中的斬神台,菩提生長的地方。
軒轅凝眸,唇慢慢抿成了一條線。
佛合掌垂首,不緊不慢:“菩提,本為無根之花,應佛緣而生。但此花前生既得你肉身滋養是以發芽,又得你熱血澆灌是以開花。而今,為報你兩世恩情,她散盡千年修為,輪回湮滅。你們恩怨已了,緣分已盡。軒轅,你若執著救人,就得先續前緣。將菩提送回那緣起之地,再以前世緣法喚醒於她,或許,還會有一線生機。但你須曉,若救人就得放棄前生血誓,否則毀了天地,便毀了菩提的最後生機。救與不救,都在你一念間矣。”
軒轅默,舉拳攤開五指,望著掌中的菩提子出了神。
寂靜,刹那如一隻大手扣住了每一名生眾的咽喉。魔王一念,關係著乾坤萬物的生與死,毀與存,幸與苦,樂與哀……
等待中,鼓鼓緊緊的抓著無憂,渾身都在顫抖。
心急下,白誌清猛的跨上一步,卻被人死死扯住了袍袖。回頭,隻見人皇子蘇衝他緩慢而鄭重的搖了搖頭,目光沉沉,滿是深意。
白誌清一愣,繼而喟然一歎又緩緩退了回去。
這世上,若有一人能左右到魔王,那便是糖糖。眾生皆知這一點,所以再急,眾生也不敢貿貿然開口。反倒是他,衝動下差一點壞了事,毀了佛的一片苦心。
眾生在煎熬,在等待,四侍卻始終垂目觀心,無動於衷。王的一念於他們,無任何影響。
王要生,他們便生。王要與天地同毀,他們便與天地一起毀。這是自轉生之日起便有的信念,所以,無論王的決定是什麼,他們都會毫不遲疑的遵從。
風吹過,寂靜壓抑人心。
牟真忽覺手上一暖,被人握住。不用看,她也知道是墨風。那種熟悉的、溫暖而靜逸的感覺,是他無論何時何地都能給予她的——幸福。
“走吧!”耳畔,傳來墨風的語聲,清緩如風。
牟真一驚,瞪大了美眸:“走?”
“是啊!”墨風望了望天上,更用力的握住了牟真的手:“不管人王作什麼決定,我們不是說好了,在一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