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想看到你,那依舊燦爛的笑容,再一次釋放自己,胸中的燦爛的情感……”唱到高潮處,藍玻仰首將目光投向此刻早已無限深邃的天外,那傾心竭力的嘶喊,不似是要多想看到某個虛擬的“你”,倒如同要高飛入渺遠無際的天外,去喚回自己曾經走丟了的靈魂一般,竭盡全力絕望地發出的求救之音。
眾人顯然都被藍玻的歌聲深深打動,各人的神色身體都有了不同以往的改變,連平日裏的最矜持之士,那呆板的身軀也忍不住輕輕地隨著他的歌聲一起盡意張揚。
一曲既罷,掌聲如潮,群體狂呼再來一曲。
藍玻略一沉思,說:“今天專門向經典致敬。再來一首我最喜歡的歌手黃大煒先生的《讓每個人都心碎》。”
聞言,若兮心下一動。如時光倒流了一般,入到某個被埋藏了的過往,在那些無限孤清而熱烈的日子裏,也有她對黃大煒的全情傾聽。
“城市一片漆黑,誰都不能看見誰,除非緊緊依偎。我讓自己喝醉,沒有你我就不能入睡,整夜又整夜地徘徊。我說過我絕對不會後悔,寂寞是被原諒的罪。愛情怎麼讓每個人都心碎,怎麼去安慰,愛情怎麼讓每個人都流淚……”
若兮隻覺得有一層層的戰栗從心脈的最深處漸漸地往外不斷翻湧。
曲終,藍玻抱著吉他久久未動。任場邊狂風暴雨般的掌聲漫山遍野。
若兮看著藍玻悵然遠視、不在此間的飄然神情,耳邊還在回響著剛才那激蕩的聲音。
她被狠狠地撼動了。
她身體裏的一些細胞顯然被激活,它們從微細處開始膨脹,不斷地裂變積聚,直到要衝破她皮膚的表層。而她脈管裏流淌著的液體,此時已變得滾燙。
待掌聲停頓,場上場下一時靜默。
若兮走到領隊那裏,徑自說:“我可不可以也獻一曲?”
領隊一聽,萬分高興:“好啊,太好了,我們還怕強迫你會讓你不高興的。”說著就帶領大家一起鼓掌起哄造氣氛。
若兮找那位帶了小提琴的小夥子借琴。大家開始以為她是要唱歌,看她要拉小提琴,就都停了鼓噪。
她選擇在身邊不遠的一棵高大的雲杉樹下站定,將琴放到肩上,輕輕地調試了一下弦音。
藍玻看著持琴站在樹下與眾人裝扮均不一樣的飄逸寧靜的若兮,心中一動。
若兮靜了靜,調整了一下呼吸,緩緩抬起了手。
靜夜的絲弦之音,在花葉間纏繞,如潛流暗生,從高山的樹梢向遠方傾斜下去,蜿蜒下去……一時華麗如絲綢,光滑明亮,圓潤優雅,一時卻又喑啞了,在某個即將躍出海麵的浪濤前頓住,幽咽,艱澀,遲疑,張望……
一群人聽得傻了。
那位帶小提琴來的小夥子不敢相信似的大張著嘴,一眨不眨地凝視著若兮。業餘習琴好玩的他自然不會知道,眼前這位漂亮的年輕姑娘七歲就曾奪得過全國兒童小提琴賽銅獎,十多歲拿過全國青少年小提琴賽的第二名。現在正在UBC音樂學院深造,除了師從名家,還曾得到過世界頂尖小提琴家伊紮克·帕爾曼的親自指導呢。
那是二〇〇一年。若兮父母準備移居波士頓,七月初,父母帶若兮一起到美國考察相關情況。那年若兮十二歲。他們一家在波士頓各處看了一圈後,仍沒有最後決定是不是就來這裏。其後有朋友邀請他們到紐約玩幾天。見麵後,朋友得知若兮正在練習小提琴,立即提出是否想見見伊紮克·帕爾曼,說他們交情不錯。若兮父親並不十分清楚這個人,但若兮母親陪著她一起練習了多年小提琴,她們當然知道這個當今最傑出的小提琴家,聞聽此言,母女倆興奮得幾乎忘形。過了兩天,到了約好的日子,若兮隨父母跟那位朋友到了伊紮克·帕爾曼家,近距離地接觸到了這個從前隻遠遠地在舞台上和碟片裏看到過的在傳說中活著的人物。
那是若兮第一次如此之近地感受世界頂尖小提琴家的魔力,感受他弓弦間跳動的“魔鬼的顫音”。
簡短的寒暄過後,伊紮克·帕爾曼沒有多話,順手拿起了身邊的琴。若兮心內無比歡喜。她的英文並不好,無法與她心中仰慕的大師順暢地交流,而琴,顯然是最好的介質。
她無法形容聽到看到伊紮克·帕爾曼的演奏後內心的感受。“運弓飽滿,極富傾訴力,很具歌唱性,演奏鬆弛,力與美……”這些曾經讀過的網上的形容,一切的一切,都不足以表達她親耳聆聽的感受。她完完全全呆住了。有一刻,她甚至覺得這個視音樂為生命的身有殘疾的猶太人,就是上帝。
看到若兮的神情,伊紮克·帕爾曼樂了,他拍拍自己身邊的凳子,示意坐在對麵沙發上的若兮坐過去。若兮見狀,連忙站起來,小跑著到他身邊的小凳上坐下,小臉緊張得紅紅的,心裏頭撲撲直跳。
大師摸了摸若兮的頭,又用手指捏了下她的小鼻子,然後朝她扮了個鬼臉。小若兮撲哧一聲笑了,原先還緊張著的心完全放鬆了下來。
大師又拿起琴放在自己頜下,雙手都在琴上準備著,接著一副全身運氣的表情,做了一個特靈魂的動作,然後睜眼看著身旁的若兮。
聰明的若兮心領神會,從大師手中接過了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