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很偶然,或者,也很必然。
原本以為這個小城會很安靜,適宜於療傷。可連續十天以來,晚上他在窗前想安靜地坐會兒時,樓下麻將室洗牌聲打鬧聲大笑大叫聲時不時傳入耳中,使他變得極度躁動。
這天他終於忍不住跑到樓下去看。
原來樓下的鄰居買了四台麻將桌,招來了一大幫打牌看牌的人,打牌的賭,看牌的也賭,大呼小叫,跺腳罵娘……一時間他誤以為自己走進了什麼集市。他正準備找老板和他好好商量,就見一個中年女人走進來直奔一個一臉橫肉的男人,小聲懇求道:“老王,能不能叫他們將聲音弄小點?我家孩子要高考了,這可是孩子一生的大事,全家都指望他了。”這個叫老王的橫肉男人手一揮:“大嫂子啊,我和老婆都下崗了,不做點事,隻怕飯都吃不上,也請你諒解一下。待會兒我和他們說一下,叫他們小點聲,你走吧。”秦劍聞言也就上樓去了。
可是,沒過幾分鍾,樓下照吵不誤,甚至聲音更大了。他三步並作兩步跑下去,直接找到橫肉老板:“我說老板你怎麼回事?做生意也得講點良心好吧?”
這個橫肉老板斜睨著他:“你是什麼人?”
他溫和地說他是樓上的鄰居。
“鄰居?鄰居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樓上不是住的吳寡婦嗎?她早就搬到上海去住了。”說完橫肉老板又瞧了秦劍一眼,“你是不是租房子的?”
秦劍仍然好脾氣地說:“是租房子的,租房子住那也是鄰居啊。”
老板就不哂他了。轉頭對他那滿麵油光的胖胖的老婆道:“外地人,無理取鬧。”
秦劍惡從心底起,狠狠地瞪了老板一眼:“外地人就不能表達正常的抗議?你們這麼吵,別人怎麼休息?要高考的孩子怎麼複習功課?你們講不講點基本道德?”
“喲嗬,臭小子還敢教訓起我來了,你不老實待在出租屋裏,跑這兒撒什麼野?這可不是你的地盤兒,要撒野滾回你老家鄉下去。”
秦劍當時愣了一下,怎麼就變成滾回老家鄉下去了?他低頭打量自己一下,一身衣服穿了兩三天未洗,皺巴巴的已有餿味,頭發大約也如野雞窩,臉手腳也有兩三天未洗了吧,這麼一回憶接著就聞見自己的腳臭味一陣陣飄進鼻孔。他二話沒說,一個箭步衝出了這家私人麻將館,隱約聽到身後老板和老板娘的大笑聲。
第二天晚上,他花了半天時間把自己收拾一新,在樓下人聲最鼎沸與桌子的交響樂最輝煌的時候,來到了樓下麻將室。
他徑直走到了胖老板娘身邊:“大嬸,昨天是我不對,不該熏你們,但意見絕對百分百正確。今天我是來正式向您請求的,要麼讓這些客人文明點,要麼你們把隔音設備置辦齊全了再來開這個麻將館。”
老板娘剛看到他,先是呆了一下,然後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個遍,當她回過神來,認出眼前這個幹淨爽利的男人就是昨天那個臭氣熏天的租房鄰居時,故意提高聲調道:“喲,鴨子變天鵝了,小學裏把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學全了就來這裏充高雅?要高考回學校複讀去,到這裏來搗什麼亂啊?”
胖婆娘的話引來一陣哄笑。
麵相十分年輕但卻已離過三次婚了的秦劍這時候漲紅著臉,憤怒地看著這張胖臉上的嘴一張一合,這張嘴在說話的時候還一邊嗑著西瓜子,每說一句話就往外吐一塊西瓜子殼。
這時候橫肉老板過來了。“外地人,穿一件的確良襯衣就當金利來嚇唬人啊?看見沒?”說著老板用手一指麻將桌上的人和周圍的人,“這一水的都是做生意的大老板!”正說的時候,麻將室的電視裏響起了某男主持人充滿磁性的聲音,大家就抬起頭來看,老板一邊拍著巴掌一邊嘖嘖稱奇,拍完巴掌看到秦劍還站在一邊,就譏笑道,“你狠你上那台上去給人講道德講紀律去啊?啊,小學上完了就想考大學?考不上賴我這裏吵?也不去挖你家祖墳看看,冒煙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