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李璟:風裏落花誰是主(2)(2 / 3)

君子於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雞棲於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君子於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於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雞棲於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於役,苟無饑渴!

世上總有那麼一個人能牽動心腸,縱使翻山越嶺、風餐露宿,即使風雨交加、路遙馬亡,也盼著穿越迢迢千裏抵達他的身旁。可是,風雨山水都不是最可怕的屏障,當無情戰火燃起,當他的身影被烽煙隱去,歸期不知,冷暖不知,饑飽不知,甚至,生死不知,叫她如何不牽腸掛肚?

君子於役,如之何勿思!

李璟的《望遠行》所寫也是征夫思婦的心聲。明代戲曲理論學家卓人月在《古今詞統》評曰:“髀裏肉,鬂邊毛,千秋同慨。”

詞中思婦從日到夜看光陰偷換,卻抑不住心裏的哀怨與離恨。明晃晃的陽光照耀下,台階仿佛玉石一樣剔透,與錦繡繁華交相輝映。大好春光如此賞心悅目,卻不能吸引她的目光,隻被她關在朱門之外。寒冷而孤獨的夜晚,屋內熏香嫋嫋升起,她在精致牙床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綿。玉砌朱扉,花明爐香,想來這也當是個衣食無憂的富貴人家,奈何她終日閉門而居,憂思重重,卻是在思念著誰呢?

原來,她是惦念著遠方的征人。

一鉤殘月當照,月下的金陵城中,搗衣聲陣陣傳來,仿佛擊打著人的心扉。唐人李白有詩曰“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月下,孤寒時,正當為征人趕製冬衣,但是,征人沒有消息傳來,她既不知他衣食冷暖,甚至不知他人在何方。叫她如何不怨,不恨?

如燦燦黃金的曦光乍現,一夜竟然就這樣過去了。不論是晝間的明媚春光,還是夜晚的朗朗秋月,都不能令她舒懷,她早已被思念吞噬。等到黎明的光線照在窗前,她才忽然驚覺,一夜轉瞬即逝,光陰竟如此匆匆!青春年華將在對愛人的苦苦思念中蹉跎殆盡,日夜黑白交替,青春再也難留,她不禁感慨:等到愛人回家的那天,我也將兩鬢斑白了吧!

李璟詞中的思婦,情苦心苦,而這一切苦的根源,俱是戰爭早就。若非戰爭到來,她的丈夫就不會離開去服役,此時正應是郎情妾意,你儂我儂之時。

作為戰爭的發動者與愛好者,李璟是在何時洞悉到了百姓之苦呢?是在終於敗給後周,不得不割地賠款稱臣之後嗎?

後周的崛起是李璟始料未及的,當這個北方新興的強國來犯時,因長期戰爭而民生凋敝的南唐毫無還手之力。後周皇帝柴榮禦駕親征,南唐軍隊一退再退,最後,李璟不得不主動割讓江北土地,還自請降製,改稱“江南國主”,並承諾每年納奉貢銀。而後主李煜的亡國悲劇,大概也是從此時便注定了的。

或許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李璟才不得不承認,違背父親的教誨實在是錯誤之舉。當大臣們勸他數年之內不要再用兵時,李璟撫案長歎:“我將終生不再用兵,豈止數十年!”

然而這一歎息,是否已來得太晚?南唐國力已衰頹不堪,竟似來一陣疾風就能將它瓦解。多少征人的怨言,思婦的眼淚,都是風雨欲來的最後訊息,李璟所犯下的錯誤,終究是難以挽回了。

風不定,人已終

——應天長(一鉤初月臨妝鏡)

一鉤初月臨妝鏡,蟬鬢鳳釵慵不整。重簾靜,層樓回,惆悵落花風不定。

柳堤芳草徑,夢斷轆轤金井。昨夜更闌酒醒,春愁過卻病。

《應天長》也是一首有爭議的詞,有人說作者是馮延巳,也有人說是北宋歐陽修,但又有詞集中在詞調下有注:“後主雲:‘先皇禦製歌辭墨跡在晁公留家。’”由此一來,更多人傾向於這是南唐中主李璟的作品。詞中那濃鬱的春愁儼然已能浸透紙背,又似能浸透心扉。仍是借女子口吻道出,遵循時間的軌跡,將春景在一整夜裏的變化娓娓道出,惆悵落寞的情懷揮之不去,竟似有濃到化不開的愁緒。

古龍說:“愛笑的女孩子,運氣都不會太差。”這眉毛彎彎如月的女子,想來定也有嬌美容顏,此時此刻,卻沒能將一雙眼睛也笑成月牙形狀。沉重的心事壓在心頭,連追尋快樂的心思也被打消。她對鏡梳理妝容,隻見鏡中蟬翼般的鬢發已經淩亂,鳳釵斜插在發髻上,看上去委實不夠齊整,但她毫無心思整理,隻是慵懶地坐著,任由妝殘發亂。簾幕重重疊疊,樓宇曲折高深,女子深居閨中,孤寂落寞。又有春風襲來,落英繽紛,一地花瓣逐風而去,忽東忽西搖擺不定,一如她無法安定下來的惆悵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