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事無定數(上)(1 / 3)

“上河市師範大學附屬中學高三〈1〉班楊虹收”。

“誰寄給你的啊?”“是不是情書?”“藏著掖著,肯定是情書!”“卡通信封,肯定是個低年級的女生。”“我活這麼大還沒收到過情書呢!”“你這麼醜也有女的喜歡?”“還不快拿出來分享一下!”……

好不容易躲開那群損友的圍追堵截,楊虹終於找到了校園一處安靜的角落拆開了來自王立彬的信件。

“…一年又一年過得真快,一眨眼,你都上高三了。高中生活怎麼樣?有沒有再被人欺負?你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要學會保護自己,長大才能更好在這個社會站穩腳跟。上河師大附中是個重點中學,不知你以後打算考哪個大學呢?這快兩年以來,工作繁忙,疏於聯係,很是掛念。每次路過學校門口,就會想到你,不知你現在是高了,胖了,還是瘦了?有沒有曬得更黑?在上河,你是我唯一的一個牽掛,不知小陸對你怎麼樣?有沒有我好?…”

“沒有你好!”還沒看完信,楊虹便對著信自言自語了起來。仿佛手中這疊紙是個千裏傳話筒,能把這句話傳到遙遠的下江市去。

“…首先,我要謝謝你送我那支鋼筆,因為你是唯一送我生日禮物的人。再來,我還要謝謝你送我那支鋼筆,因為正是那支925銀打造的鋼筆衍生出的‘複本位製’,我才特地去研究了一下這方麵資料,然後學到了不少知識。鑄幣流通時代,在銀和金同為本位貨幣的情況下,金幣和銀幣之間的價值比率是恒定而且可以無限自由買賣的,但由於金和銀本身的價值是變動的,一座新的金礦的發現就足以改變金銀的市場比價,從而混亂整個貨幣市場。當一個國家同時流通兩種實際價值不同而法定比價不變的貨幣時,實際價值高的‘良幣’必然要被熔化、收藏或輸出,從而退出流通領域;實際價值低的‘劣幣’反而充斥市場。這是複本位製難以為繼的根本原因。這支鋼筆,就是美國在廢除這種貨幣製度之後,鼓勵大量消耗財政部白銀儲備的衍生物。…”

原來如此!努力看完這麼一長串解說之後,楊虹仿佛是上了一堂課,似懂非懂明白了幾分。這時叮鈴鈴打響了上課鈴,他隻好收起信件,跑回教室。

“如果再讓我巡邏發現哪個房間裏有小姐沒化妝,或者檢查到沒敲章,那就是你們保安的失職,那就對不起了,你們三十幾個保安請連帶十倍賠償我的損失。這種情況我之前已經發現過一回了,這是第二回,我給你麵子才來找你,希望你能好好調教一下你的手下。事不過三,要是再讓我發現第三回,我找的就不是你而是蔡總了。”

“對不起對不起,溫姐教訓的是,是我疏忽,回去一定好好調教他們…”

星辰度假村一角,何俊毅正被溫文雅罵得狗血淋頭,還得點頭哈腰地尊小他一歲的溫文雅一聲“姐”。王立彬正冷眼旁觀這一切,他心裏很清楚,別說是大溫文雅一歲的何俊毅了,就連大溫文雅八歲的他,都得尊其一聲“姐”。但是就在今晚,他就要從這位“姐”手中搶走客人了。

老魯是錢老板的朋友,也就算半個溫文雅的客人。今晚他就要來到星辰度假村,但為他訂位的人卻不是溫文雅,而是王立彬——介紹了老魯與楊紹忠認識的王立彬,撮合起一樁大交易的王立彬,促成王府飯店翻新工程的王立彬。最近,楊紹忠回了國,為此事,更為“阿咪”——那位他在中國的嬌妾。

對講機響起:“三個八到了,三個八到了。”

何俊毅與王立彬一起走向門口。何俊毅小聲開玩笑:“彬哥要接客了。”王立彬翻了他一眼,何俊毅繼續小聲說道:“彬哥要接溫文雅的客了。”

“你怎麼越說越怪?”大庭廣眾之下,王立彬不敢發作,看著何俊毅一臉壞笑,卻隻有一本正經地站在門口迎接老魯的到來。

不一會兒,老魯跟幾個朋友上來了,他們當中除了老魯本人是上回錢老板一行人之中的,其餘都是陌生的麵孔。王立彬與一群保安夾道簇擁著這行人來到888,走過大廳,走過走廊,走過蔡光華的麵前,走過溫文雅的麵前。

看到老魯這張熟悉的麵孔時,溫文雅愣住了。腦海裏迅速搜集起了所有的麵孔,一一回想,終於想起這張麵孔就是當天錢老板一行人之中的某個。想到這裏,她怒上心來:“好啊,王立彬,跟我搶客人。”

想到這裏,她趕緊衝上前去,堆起一臉媚相,“嗨,這位大哥,還記得我嗎?我是那天錢老板的朋友。”

老魯愣了一秒,隨即回想過來:“哦,是不是那個‘阿雅’呀?真巧,等下你有空來我們房裏坐坐吧。”

得到這句回應,溫文雅笑得更甜了:“哎,我馬上就去!”

望著一行人遠去的背影,她的臉上笑容漸漸褪去,眼中射出如刀似火的目光。

“彬哥,你說得沒錯,我真的曬得更黑了。我天天打籃球,就是為了能長高,結果到現在一年沒長,還是172公分,倒是曬得更黑了!他們都說我黑得臉上一顆痣也找不著,居然還有人說我‘你中文真好’!爸爸才170左右,媽媽更矮,才155左右,那看來我是不是不會再長啦?以前的同學比我矮一個頭的現在都比我高半個頭了,跟他們走一塊我都要走人行道上麵,真沒麵子!”

燈下,楊虹在刷刷揮筆寫著信,寫到這裏,還不死心地放下筆,噔噔噔跑去牆邊的刻度上再量了一遍自己的身高。量完,垂頭喪氣地回來,提起筆繼續寫。

“彬哥,我成績一般般,在班上一般二十幾名吧。在班上,其實我除了黑就沒有別的特點了,我要是能再白點,就算曠課,老師也想不起來有我這個人存在。我打算考的學校就是上河師範大學,我們中學出來,基本上都是去師大的。對了,我選的是理科,也打算以後學金融學,好好研究一下中外金融製度,政策法規,出來以後在銀行、證券公司,或者在企業從事融資和投資工作,走跟我爸不一樣的路。你覺得怎麼樣呢?”

寫到這裏,他不禁又想起了那個不稱職的爸楊洪偉,滿腹牢騷。

“爸現在回家越來越少了,我最長一次有40天沒看到他。你知道他去哪了嗎?居然去了我最向往的溫泉鄉北海道,而且居然回來了才讓我知道!你說有他這樣當爸的嗎?我活這麼大,還沒出過國呢。哦對了說到出國,我又想起來,他老逼著我高中畢業以後直接去美國念大學,可是我不太想去美國,我又不是他,美國長大的,我對美國沒什麼感覺。我覺得我就上上河師大挺好的,你覺得呢?你不是說我長大了嗎,那我也要為自己做一回主,反正大學我是肯定不會去美國念的…”

楊虹想到哪裏,寫到哪裏,刷刷刷,不知不覺已經寫掉了三頁多的紙。

千裏之外的下江市星辰度假村卡拉OK888號房裏,楊紹忠已經如約前來了,當然,溫文雅也已經“如約前來”了,她正坐在老魯身邊,熱情地玩起骰子遊戲。

“我三個!你輸啦!”溫文雅興奮地舉起雙手。

“哎喲,阿雅太厲害啦!不行不行,我玩不過你…”老魯無奈地喝下一杯酒。

楊紹忠忽然提議:“阿彬啊,哥說你唱歌很厲害,可是我到現在都還沒有聽過耶!今天好不容易大家能在這裏聚,你去點幾首你最拿手的歌來唱,好不好?”

“好!”王立彬爽快答應,“那麼,我就活學活用,點一首魯大哥前陣子剛教我的,他們家鄉的民歌《繡香袋》吧!”

“上河師範大學,建校已經有93年了,雖然不像清華、北大那樣,但也是國家重點大學。對了,其實送你的那支鋼筆,我也不知道它有什麼曆史故事,我就是看它好看就買啦。你上次那麼一說,我也就去查了一下資料,一查就發現,衍生了這麼大的學問啊!所以我也要謝謝你,讓我懂的更多了。要不然,鋼筆在我眼裏,就一直是個寫字的工具而已。”

燈下,楊虹還在刷刷寫個不停。寫到這裏,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翻開抽屜,拿出一張自己的照片看了看,然後塞進信封。

“彬哥,看到照片了嗎?這就是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黑得痣也沒有了?…”

這頭,他在寫著信;那頭,千裏之外的下江市,星辰度假村卡拉OK888號房裏,王立彬正背對屏幕站在台前,麵向所有人表演著那首“活學活用”的歌。

“…二繡香袋嘛,繡呀麼繡桃紅呀啊,繡呀麼繡桃紅呀啊,桃花包在綠葉中,葉葉包著桃花紅,哥妹幾時呀滴個才呀相逢噻,桃仔兒花花紅…”

熟悉的曲調讓門外的何俊毅聽著聽著愣住了。“這臭小子,什麼時候學會的我們家鄉的民歌?”他不禁伸頭往裏張望,隻見王立彬聲情並茂,唱功無可挑剔,咬字幹脆利索。一曲告終,掌聲如雲。

正如之前他偷聽溫文雅那次一樣,這次,歌曲結束時,仍然有了幾秒的無聲間隔。就在這幾秒內,屋內老魯夾雜著方言的話傳入了門口何俊毅的耳朵裏:“看來阿彬不光是有生意頭腦,唱歌也是蠻紮實的嘛!楊老板,你侄子不簡單喲!”

“楊老板”、“侄子”…何俊毅微微發愣。難道裏麵那位就是傳說中王立彬的“幹叔叔”,利星投資集團的創始人楊紹忠?“生意頭腦”又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坐在一起是在談生意嗎?為什麼這些東西王立彬一字未提過?繼續盯著房間裏頭,何俊毅若有所思。“這小子到底有多少事瞞著我?生怕我跟他分一杯羹還是怎麼的?”

溫文雅的聲音打斷了這陣男人間的客套:“所以,為了你‘蠻紮實’的唱功,這杯酒你也要敬一下各位,敬魯大哥,敬楊董!”說著,毫不手軟地舉起酒,將王立彬杯中斟了個七分滿。

隨著她“手起酒落”,門外何俊毅的心也拎了起來。這溫文雅,竟要這樣公報私仇!

“好!敬魯老板的‘否極泰裝潢公司’越辦越好!”楊紹忠樂嗬嗬站了起來。

“敬楊老板的利星餐飲集團如日中天!”老魯也樂嗬嗬端起了酒。

王立彬不敢有絲毫拒絕,端起酒敬了在座每一位,一仰脖喝了個精光。這一幕,看得門外的何俊毅直搖頭。

溫文雅暗自冷笑,卻還沒有善罷甘休:“魯大哥,我們歌也聽完了,酒也喝過了,現在可以繼續玩骰子了吧?”

老魯無奈拒絕道:“哎,阿雅你就放過我吧,你太厲害啦,我真的玩不過你,而且我也不能再喝啦,明天還要早起呢。你去找他們玩吧,他們都還沒喝多少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