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話顯然已經不是這孩子頭一回聽了,他理直氣壯,對答如流:“哼,我花了錢了,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你管得著嗎?”
“錢”這個字被他拖得老長,高明明給這句話氣得不輕,“你花的隻是上課的錢,又沒把整個琴行買下來!”
這種話顯然也不是這孩子頭一回聽,他再一次理直氣壯回敬道:“我馬上就讓我爸爸把整個琴行買下來!”他十分洋洋得意,一雙小腿又往鋼琴上奮力踢去。
“咚咚咚,咚咚咚…”
高明明瞪著那小孩得意洋洋的臉和奮力踢動的兩條腿,氣得被噎在那兒無言以對。她不知道究竟是現在的孩子變了,還是大人變了,究竟是大人變了,還是這個社會都變了?這不是她第一個頑劣的學生,也不可能是最後一個。她也知道在愛德琳琴行,那些稍微天資聰穎一點的孩子早都給別的老師搶光了,她這種初來乍到的新老師,也隻配教別的老師挑剩下的、懶得教的頑劣孩子,還有那些根本不是這塊料的孩子,甚至有些完全是不可雕的“朽木”。從愛德琳琴行上班至今,她已經很努力很小心翼翼了,可還是接到投訴最多的一個老師。她感覺遲早有一天自己的飯碗得被這些一點也不可愛的孩子們給砸了。
可是目前,她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隻得耐著性子堆起了笑臉,繼續溫聲細語地教了起來。“來,不踢了好不好?我們繼續說剛才的節拍問題…”
那孩子理也不理她,一雙小腿繼續奮力踢鋼琴,好像已經踢上了癮,越是有人勸阻,他就踢得越歡。
“將來我生了孩子,絕對不可能把他教成這樣,就算我那時候再有錢,也不可能把他教成這樣!”她再一次對自己發誓。雖然她也知道,愛情離得還太遠,更別說孩子。如果麵包是排在第一位的追求,那麼三明治就是第二,牛排就是第三。現在麵包已經有了,接下來也許該追求三明治了。
琴房門外有個人一直在打電話,那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他慢步踱來踱去,說話聲壓得很低,斷斷續續,根本聽不清他說的什麼。高明明仍然全神貫注繼續教著那孩子,她用盡量通俗易懂的語言說:“腳踩下去的那拍就是強拍,腳抬起來的那拍就是弱拍,也就是一拍中的後半拍,你要是覺得在心裏默數數不過來,還是用腳打拍子吧,腳夠不到地你就站起來…”
這時,門外男人的口中,突然有三個口齒清晰的字鑽進了裏屋高明明的耳朵。
——“許兆豐”。
許兆豐?許兆豐。許兆豐!那男人電話那頭的人是許兆豐?還是說他在與電話那頭的人談論許兆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