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得很,將這部書稿交給電子工業社的編輯後沒多久,我就應大連方麵的邀請,和幾位科幻作家一起參觀那裏的聖亞極地海洋公園。這座主題公園以擁有大量極地動物而著稱。於是我看到了許多隻生存於冰天雪地裏的動物——海象、海豹、海狗、北極狐,還有來自南極的企鵝。
北極熊在下麵這部小說裏出場過好幾次,然而直到這天,我才第一次看到活的北極熊。它被關在相當於我們臥室大小的特製玻璃間裏熟睡著。開始我還以為那是個標本,因為它那半噸重的軀體和狹窄的空間太不相配了,相當於我們人類被鎖在衣櫃裏。直到它晃動身體,我才知道這是隻活的!
看到它醒了,工作人員就通過天花板上的洞給他喂食。北極熊之凶猛,我們熟悉的獅子老虎遠遠不能比。可惜這頭萬獸之王隻能蜷縮在特製的櫃子裏,因為要給它保持一個低溫的生存環境。不過相對來說,它比待在北極的同胞們還是幸運多了。後者雖然有自由,但要承受可能多達幾個月的饑餓。
《西北航線》描寫了一場自然災難,不過這僅僅是對北極的動物而言,尚未有危害人類的可能。正如小說中介紹的那樣,很大程度上它還是人類的幸事。尤其對於我們中國來說,幾萬噸的貨輪列隊正在遙遠的北極航線上行駛著,給我們送來日益匱乏的資源。歐洲人最早設想出這條航線的存在,沒想到它真的開通後,卻主要是給東亞國家,特別是給中國運送油和礦。
翻開更長遠的曆史畫卷,極冰融解對人類更是特大福音的組成部分,因為這是全球氣候轉暖的副產品。人類在舊石器時代混了幾十萬年,直到一萬年前,文明水平才突然加速發展,最終成就今天這般規模,其實不過是因為出現了一個“間冰期”。氣溫上升,冰蓋麵積縮小,山嶽冰川大規模後退。
總之,對於我們那些穿獸皮、住洞穴的祖先而言,大地母親終於釋放出足夠多的活動空間,讓他們一舉進入新石器、青銅、黑鐵時代。不可逆轉地成為地球霸主。
倒退一百年,人類的科技文明又開始蓬勃發展,那時沒人關注動物們的命運。倒退五十年,一些先驅者開始將目光從人類自身轉移開去,投向更廣闊的生態圈。今天,環保和生態平衡的概念已經深入人心。我遇到不少在校生,開口就和我說應該關愛生態環境,保護動物,學會過低碳生活。這當然都是好事,但他們可能不知道這些事情辦起來有多難。《西北航線》隻是擺出了其中一個難題而已。
小說結尾處,矢誌捍衛動物權益的生態主義者被迫麵對饑腸轆轆的北極熊,這是我開的一個善意玩笑。人類與大自然之間的關係從來沒有浪漫過,你進我退,你死我活,上百萬年來一直如此。那種融洽、和諧、平衡的“天人關係”隻是某些待在城市裏的人的幻想。大家上學時一定讀過祥林嫂的故事吧,她生活在中國最富裕的江浙農村,兒子卻在村子附近被狼叨走。那種殘酷的生存環境距離今天,才隻過去了一百年!
以楊真為主人公,我已經寫了九個故事,這是最完整、最順暢的一部。從她接受任務、千裏追蹤,殊死搏鬥到脫險而歸,創作時感覺思路上很少有障礙,一氣嗬成。這個係列很不好寫,因為楊真的對手既非殺人狂魔,也非惡棍暴君,他們都是有思想的人,隻是他們的思想趨於極端,不合於人類主流。
身為執法人員,楊真必須阻止他們的行為。身為中國人,更要在一萬公裏之外捍衛國家利益。然而楊真不是一台機器,她善解人意,情商極高,特別能理解那些極端思想。這讓主人公經常陷入內心衝突之中。寫這種糾結的小說比寫單純的“好人打壞人”困難得多,好在我感覺這一部完成得還不錯。
寫《西北航線》的時候,我也正在學習編劇技巧,不知不覺用寫劇本的方法寫小說。故事的篇幅近似於一部電影,很多情節是按電影的要求寫的,突出其中的畫麵感。像“廢船破冰”“穿越零度冰水”“搏鬥在冰川融水裏”“直升機撞白熊”之類的情節,更像是“觀看”而非“閱讀”的材料。但這畢竟是一部小說,所以看這樣的段落時,需要你有更好的想象力,才能在腦子裏將囚禁於文字中的畫麵釋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