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1 / 3)

第二天天亮,阿仲起來,照常給那隻鷯哥加水添食,上樓一看鳥沒了,驚出一身冷汗!把鳥籠拿下來,一看籠子門打開了,腳一跺轉身往樓下去。

到園子裏,從水缸裏舀一盆水,拿刷子把鳥籠洗幹淨,擱在花房窗外的木板上,阿仲一屁股坐下來發呆,心裏邊好像有一隻鳥兒撲騰撲騰的。回想昨天晚上自己給鳥兒添食,籠子門關好了。怎麼籠子門打開了?

以前阿仲養過畫眉,曉得鳥兒要是被野貓老鼠動過了,那籠子裏頭會留下鳥毛。今天一看籠子裏除了托底盤上的鳥屎,散落的鳥食,連個鳥毛也沒有,這就奇怪了。這會兒阿仲實在是想不出來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錯,也弄不懂這籠子好好的不壞,鳥兒怎麼會跑掉了。重新檢查鳥籠門,上下開關了幾次,籠子門暗扣沒問題;阿仲仔細看竹籠子絲杆沒有一根隱斷,心裏想鷯哥聰明,自個兒用嘴巴把籠子門打開的?

吳元厚起床後到園子裏呼吸新鮮空氣,活動一下身子,望見阿仲坐在花房那邊發呆,便走了過去。阿仲見老爺來了,一唬,立起來抖抖惑惑說:“老爺,那隻鷯哥飛掉了。”吳元厚一轉眼,拎籠子看,一邊問道:“早上你給鳥兒換籠子淴浴了?不當心飛掉了?”

那隻活寶鷯哥是吳家上上下下的寵兒,會說十幾句人話,還能背唐詩“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前些日子,那鳥兒又學會了說“老爺不通,老爺不好,太太好”,著實討人歡喜。吳太太責怪了阿仲幾句。阿仲心裏窩塞得連早飯都不想吃了。吳元厚跟著窩塞,一大清早沒個好心情,臉拉下來問了家裏所有的人,都說“不曉得。”

吳太太心疼那隻鷯哥,責怪了阿仲幾句也就算了,這會兒想吃早飯了,眼睛裏閃回吳元厚昨天打兒子手心,因此說道:“唉,作孽。那隻鳥我也歡喜,比兒子歡喜。兒子昨天被打得死去活來不心痛,倒是一大早起來心疼鳥。什麼鳥稀奇啊,比人還要稀奇?我說那隻鳥兒活該,養在家裏籠子裏,舒服得很,日子比人好過。鳥兒平時腦子一時糊塗,學話學得不好,人是不會打它的,還要一路哄它乖,給它吃精肉,吃皮蟲。人要是難得不乖,犯點小錯誤,那就不得了嘍!我說阿仲啊,全是你不好,沒有替老爺把那隻鳥兒看好了。要是它今天沒飛掉,我今天就要好好教它說清爽,老爺狠,老爺狠!”

吳元厚吃了兩口早飯,把碗筷往桌上一擱,立起來說道:“沒有胃口,不吃了。上去畫畫。”一個轉身,腿碰倒了旁邊的紅木圓凳子,眼睛一瞟,抬起來一腳把橫倒在地上的凳子蹬了滾一邊去。

吳元厚走出去的時候,聽見夫人在說:“阿仲,那鳥兒不見了還能找到?又不是人。你把少爺找過來。剛才明香說,看見少爺出去了,怎麼到現在不過來吃早飯?今天不是禮拜天,不要上學堂啊?”

阿仲應聲去了。這時候潘道延已經悶頭吃好早飯,立起來說道:“我去拿書包,先到學堂去。”那聲音跟蚊子似的,吳太太大概就聽了個“嗡嗡嗡”的,一轉眼看潘道延走了,忙喊道:“阿延,你不要先走,等天澤過來吃了早飯,兩人一道走。”說著,瞟了一眼外麵的天,叫明香拿一把雨傘過來。

那隻鷯哥沒了,先生師母不開心,家裏大家不開心,潘道延看在眼裏。這會兒他拿了書包等吳天澤,看牆上的鍾,時間還早,便把吳天玉拉到客廳外頭廊簷下,小聲說道:“噓,你不要說,我現在出去找找看。鷯哥不會飛遠的,可能在外頭什麼地方。”吳天玉點頭道:“我不說。鷯哥沒了……”說著,哭起來。潘道延拔腿往外跑。吳天玉抹掉眼淚一看,喊他回來,說:“落雨了,拿把傘!”潘道延回頭道:“不要!”

“要的!”這兩個字聲音傳到屋裏,吳太太聽見了一怔,對明香說:“怎麼天玉現在也跟著說要的,要什麼呀?”明香抿嘴兒一笑:“小姐說外麵落雨了,拿把傘,要的。”吳太太眉頭一皺,說道:“落雨天你們跟著學好了,以後怕是改不掉。”這時候阿仲回進來,吳太太問:“天澤呢?”阿仲搖搖頭回道:“家裏前前後後看過了,少爺人不在。”“再去找,到大門外去找找看。”說著,吳太太已經立起來,走到客廳外廊簷下,回頭問阿仲:“天玉人跑到哪邊去了?”阿仲跟出來,一邊回道:“哦,小姐剛才還在園子裏。”

“去找——”吳太太指著外頭說。

阿仲眼睛朝上一翻,鳥仰脖子似的嘴巴做了個圓圈狀,舌頭打個滾兒,脖子一縮,一邊撐開雨傘回道:“我先出去找少爺。”吳太太說:“阿仲,時辰不早了快點找!”明香聞聲從客廳裏走出來,到廊簷下喊了聲“阿仲”,跟著說道:“時辰不早了,快點找!”吳太太臉一轉,說道:“你這個死丫頭也跟著學嘴學舌!”明香挽住吳太太手臂,含笑說道:“前些日子我一直跟著太太說老爺不好,太太好。老爺狠老爺狠。”吳太太轉身回進去,一邊說道:“那天鷯哥當著老爺的麵說這些話,把老爺氣得要死,恨不得回頭拿了木鎮條出來打那個活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