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2 / 3)

吳太太一口氣鬆了下來,說道:“這會兒你到樓上去,什麼也別說,先跟你爹認個錯,馬上就下來洗澡換衣服。”

“曉得了。”

“你不曉得。”吳太太嘴角抽搐了一下,說道,“還是你爹出麵幫你把外麵的屁股擦了。唉,不說了。這事情也過去了,現在跟你也沒什麼好說的。”

“老爺真的氣哦。”

“就你多嘴!”阿仲斜了明香一眼,嘴巴一努,說道,“跟我一道去,幫我弄水。”阿仲說罷,轉身走開客廳。明香跟著阿仲後頭出去。

兩個人走到通向廚房間的過道裏,明香順手在牆根邊上拿起一根竹竿子捅一下阿仲腰背,接著連續捅,一邊說道:“你不是個東西,剛才在裏邊說,叫我陪太太說說話,你給少爺準備洗澡水,怎麼一會兒又派到我頭上來了?哦,麵上你討了太太少爺的好,這下來就喊我做了。你倒是好,蠻會人前人後的麼。怪不得都說你阿仲好,‘阿仲好的哦!’我說你好個屁!我就曉得你蠻刁的,人樣子看上去蠻老實,好的哦,其實壞得很。”

“你好,”阿仲一個憨笑應對過去,“太太向著你好。那天在園子裏頭,太太問我:‘哎,你說明香長得好看啵?’我一愣,回太太話,說:‘明香好看哦。她某些地方比小姐還好看。’你曉得接下來太太怎麼說的?我不告訴你——”

“阿仲你不要壞,想說就說,不說拉倒!我不要聽——”

“你不要聽,我就偏要說給你聽。”眼瞅著明香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阿仲嘴巴一牽似笑非笑說道,“太太問我:‘阿仲你說,明香要是跟阿延好不好?’我一聽,立馬道喜,立馬說:‘那感情好哦。’我當時跟太太說,‘太太對明香真的是好哦。叫明香以後啊有福氣做潘夫人、潘太太——’”

阿仲話還沒說完,明香手裏的竹竿子已經朝阿仲劈頭打上去,板臉說道:“叫你說,叫你說,打你個頭,打你個臉,打你個嘴……”阿仲認打,也不逃離,隻是用手稍微擋擋;一會兒一把抓住明香的手,小聲說道:“打夠了沒有?要是還沒打夠,晚上吃了晚飯過來接著打。”說罷,便往園子裏去。

“阿仲,你回來!”明香扔下竹竿子,快步跟上去,一邊說道,“你現在到園子裏去做什麼?還不快來幫我一道去弄水,叫我一個人怎麼弄?”

“我才不幫你弄呢。”阿仲頭也不回說道。

“你——”明香嘴一撅,眼瞅著阿仲走到園子裏蹲下來弄盆景,便跟過去幫他一道換土,裝盆子;兩人手腳忙著,也不說話。一會兒工夫,阿仲把那棵半人高的石榴老樹樁種植妥當,拿水桶準備澆穩根水,這時候明香開口說道:“我來澆水。你累了,歇一會兒。”

“還是我來吧,你去洗洗手。”阿仲說罷,搶了水桶走到池塘邊打水;隻見他蹲下來,不知怎麼的身子往前一衝,“撲通”一聲一頭栽進池塘裏。

吳天澤到樓上,輕輕地推開明閣門,立在門口頭一探,見父親正在裏頭跟潘道延看畫說畫。吳天澤眼睛裏一回閃,便是自個兒小時候在這裏頭聽父親說道那些名家字畫。那個時候他從不懂開始到似懂非懂;接下來看多了聽多了好像懂了一點;到後來父親教他再來一個巡回看,又聽父親層層深入講解……家裏藏的曆代名家字畫,特別是收藏比較多的“元四家”和“明四家”的作品,一幅一幅過眼;那個時候父親就是像眼前這樣子對潘道延娓娓道來……說得很細,說得很耐心,說得旁若無人似的,這個情景恍若昨天。這時候潘道延一轉眼,驚訝地叫了聲:“天澤!”吳天澤立馬做了一個手勢“噓”,隻見父親一轉臉凝視自己,麵孔溫和,頭一點輕聲說道:“唔,天澤來得正好,一道過來看看……”

吳元厚打開櫃子,又拿出來不少收藏的字畫,一邊說道:“今天我讓你們多看一些東西……”吳天澤一怔;他曉得那櫃子裏頭藏的字畫,以前父親好像從來沒有拿出來給他看過;他那會兒就曉得那些藏品是家裏的好東西,全是很有名頭很有價錢的字畫。他記得自己十二歲那年,有一天跟父親到明閣裏,問父親,家裏收藏的所有的名家字畫都是真的嗎?父親當時說‘有真的也有假的’。這會兒他一下子弄不懂父親是什麼意思?心裏想以前沒看過的東西既然有的看,那就看。“阿延,”吳天澤雙手接過父親遞上來的一幅舊畫,下巴一抬說道,“我拿著軸頭,你小心幫著打開來,慢一點,這幅東西好得很。”吳天澤說著,看了一眼剛打開來的畫,脫口而出:“是沈周的東西……”

“等等,”吳元厚一轉眼,說道,“天澤,這回教你看東西,一幅、一幅地給我看。完了,就說兩個字:真的、假的。別的話不用說。”

“嗯。”

“好,”吳元厚手一抬,說道,“阿延,再拿一幅過來;幫著打開來,讓天澤看。這幅是唐寅的——”

吳天澤一看,抬頭說道:“真的。”接下來吳天澤再看一幅,說:“真的。”

接下來再看一幅,說:“假的。”接下去再看,說:“真的。”“再來一本沈石田的山水冊頁——”吳元厚說。吳天澤看了一眼,便抬頭說道:“假的。”

“天澤,要不要再看一眼?”吳元厚看著兒子的眼睛問道。

“爹,不用再看。”吳天澤眉頭一跳,看著父親的眼睛,說道,“這本沈石田的山水冊頁假的。”眼瞅著父親沉吟不語,吳天澤“哈”一聲道:“這件東西我剛才一看,第一眼感覺不對。”

“嗯,”吳元厚點點頭,一轉臉對潘道延說道,“這個看字畫,最要緊的是開門的第一感覺;那第一眼感覺不對,十有八九有問題……剛才天澤看的那些字畫說了真,說了假,前麵的說對了,最後一件說得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