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夜(1 / 2)

“唉……”

寢帳裏,躺在行軍榻上的宋江,怎麼也不能安穩地睡去。這已經是今晚宋江發出的,不知第幾次的歎息了。

帳內的另一角,黑李逵張著血盆似的大嘴,扯著能震破人耳的呼嚕,睡得像個死豬似的。隻是深夜裏,獨對著傻大個這種滿含節奏感的呼吸方式,宋江的心頭更增了三分悶惡。

悄悄地下了床,宋江隨手拎起一件大氅披在肩上,漫步朝帳門踱去。也許,到外麵轉轉,心裏會好過些。

“公明賢弟連日來甚是操累,今日,愚兄既來,再沒叫賢弟傷神的道理。賢弟自可放懷歇息幾日,待哥哥破了他扈家村莊,再與賢弟把酒言歡。”

晁蓋的聲音好像還在耳邊縈繞,怎麼也驅趕不去。

“唉……我這是怎麼了?怎的如此在意晁哥哥的話?是為他一來就奪了我的兵權?還是,怕見眾將譏諷的目光?扈家莊真就是我宋江的命劫嗎?”宋江的心裏,一會這一會那的,眼前繞花般的掠過自下山後的種種畫麵。

漫步在營寨間閑逛著,宋江的心情越來越是沉悶。一陣細風吹過,微微帶起了些涼意,宋江緊了緊氅口,又往營門的方向走去。

說起來,宋江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心態。自打正式上山落了草,宋江明顯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變化。以前在鄆城縣的那個愛交豪俠誌士的宋公明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的這個梁山宋頭領。

說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宋江很在意自身的地位。也許是數次死裏逃生的經曆,讓宋江弄明白了一個道理:運數這東西,實在難說的緊,不知哪一天,自己就會糊裏糊塗的斷送了性命。即如此,眼前所能抓住的一切,在宋江的心中,自然也就愈加的重了幾分。

可一轉眼,老父的話語又好像在宋江的耳邊響起:“兒啊,我宋氏一門,向來書禮傳家。今,我兒大意,小垢加身。然,當今天子聖明,以仁孝治國,不時降下些減斷赦書。我兒也未必就斷了濯洗清白的遇合。無論怎的,也不可一意落草,擔了個寇匪的名頭,壞我宋氏一門忠義。報效朝廷才是正道啊!”

草寇的稱謂與投效朝廷的功名之路,兩種念頭不停的在宋江的腦子裏爭鬥著,原本就甚為煩惡的心境,更是鬱鬱……

不覺間,營門的輪廓,出現在了宋江的眼裏。隻是,還沒近前的宋江,卻陡然從心底裏騰起一股怒氣來:兩個守門的嘍囉,倚靠著門欄,睡得正熟。

“咣咣”兩腳,宋江踹得一點也沒猶豫。

“你二人是哪位頭領寨下的兵卒?不知現下是什麼時節嗎?值哨輪崗之際,安敢這般?莫非嫌我宋某的軍紀不嚴嗎?”

兩名小嘍羅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被踢醒,本來心裏就老大的不痛快,再聽得宋江語重聲厲的這麼一大番話,也不禁變了顏色。一名年紀輕些的當下就待分辨,卻被身邊的同伴給阻住了。

宋江厲聲叱喝了兩人一通,心裏的煩悶也消散了不少,見二人再不言語了,隨即穿門而出,往營外走去。走了還沒幾步,就聽得身後傳來小聲的嘀咕聲。

“哥哥方才何必拉我,宋頭領也太不體恤我們底下的這些弟兄了。軍紀?軍紀是個什麼玩藝?咱們是官兵嗎?都落草為寇了,還一口一個鳥的軍紀!要我說,設法打個勝仗才是正經。千餘兄弟啊,就那麼沒了,可憐與我同村的劉二,第一次陣仗,就丟了性命。”

“快莫說了,宋頭領心境不好,剛丟了兵權,你待……”

宋江心裏勃然大怒,立時便待轉身喝罵,怒火貫腦之際,甚至沒注意到後麵的聲音陡然斷了,就似生生被剪了去似的。身子剛轉到一半的光景,眼角的餘光方捕捉到兩名嘍羅軟癱在地的身影,就覺耳後生起一陣風聲,隨即,兩眼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頭,這人身上還披著大氅,估計是個人物。宰了還是怎的?”黑暗中,營門木欄的陰影處,很突兀地現出了一幫身著人影。其中一人很小聲地問到。

“這小子沒什麼武藝,大不了是個先生之類的角色,殺了這等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算不得十分的本事。想想莊主他老人家的行事,那才叫英雄。我等萬不能為他臉上抹了黑。把這廝捆紮結實,丟在一邊便是。大家需緊記身負的重任,不必多生枝節。各組散開,四下行事,都機靈著點,別丟了小命。”

隨著語聲結束,又是一陣的人影攢動聲,半晌後,從陰影裏走出兩個身著嘍羅服飾的人來,大刺刺的往營門前一站,值起崗來。四周,又恢複了先前的平靜,隻有不時暴突的火焰在火把上閃動……

“走水啦!走水啦!糧草!糧草!……”突地,營寨裏響起了淒厲的嘶叫聲,伴著聲音閃現的,是一片赤紅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