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刀，揮刀，還是揮刀！
石方的腦子早已經麻木了，隻有手臂還在機械地重複著砍劈的動作。
渾渾噩噩的，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長刀過處，再沒了半分阻礙，老石才陡然清醒了過來。再看邊上的眾人，也全都是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樣，渾身上下生似從水裏撈出來的一般。
茫然的朝城下看去，數以百計的梁山士卒，潮水般地往後麵退去。梁山的這次攻勢，又被擊退了。
“小山，小山……”
石方踉蹌著來到蜷縮在牆角的扈山身邊蹲下，伸手不停的搖著這位精衛頭領。
“莊主，小的……小的還活著。”這小子，竟然還能強牽著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隻是襯著一身的血汙，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心酸。
“好、好，老子就知道你小子命大。行了，別說什麼了，多歇歇吧。”石方一看他還活著，心裏一直提著的大石頭終於放了下來。
“三娘，讓弟兄們得空填填肚子，賊人上來也好多點力氣。”石方又轉身對三娘叮囑著。梁山的攻勢實在太過猛烈，大半天廝殺下來，還真就沒顧得上照顧照顧五髒廟。
“莊主，咱真能擊退這夥賊人嗎？”一旁，一個瘦弱的莊丁諾諾的問了一句。
石方被他問得一滯。老實說，這個問題在老石心裏也轉悠很久了。要擱以前，老石保管是張口就來，可現在，經過了兩天浴血苦戰的現在，老石真的回答不上來了。戰前什麼都考慮到了，偏偏沒料到，晁蓋這個老東西，竟會是這麼個瘋狂法。生就不拿人命當回事，硬是不計代價的猛攻猛打，城關上下，全都被人血給浸了個遍。
石方罵歸罵，心裏也不得不承認，老晁這一手還真就戳在自己軟肋上了。兩天的功夫，梁山固然是傷亡慘重，自己這邊呢？不也一樣有點後繼無力了嗎？畢竟人手還是少了點啊。
“怎麼了？怕了嗎？”石方反問道，盡量然自己的聲音顯得柔和點。
“小人……小人……”那名莊丁明顯手足無措起來。
“有什麼不好說的，別說你了，我也怕。”石方臉色安然的說道。眼睛一掃四周驚愕的眾人，微微一笑，繼續接道：“死，誰不怕？是個人都會怕，沒什麼丟臉的。人這一輩子，自打降生開始，又有哪一個不是為了存活於世上而苦苦掙命的？我們吃飯，那是為了不讓自己餓死；我們喝水，那是不讓自己渴死。今天，我們抗擊賊寇，更是不想引頸就戮！”
“好端端的，誰又會整天忙著揮刀宰人？可人家都殺到家門口了，咱就乖乖的把脖子伸出去任他們砍？沒那麼傻的人吧。他要殺咱，咱害怕，為了活命，咱也砍他。道理就那麼簡單！至於能不能殺退他們，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拚命抗爭，或許還有活命的機會，什麼都不做幹等著，那才是絕無幸理。”
石方繞了那麼大一個彎子，最後一句才是主題。可要不這麼說，估計誰也無法一下子接受這個事實。說完之後，石方也不著急，靜靜地等著大家慢慢消化自己所說的話。
“莊主，小人也有一事不明，為何莊主那般善待擒來的賊人？”說話的又換了另一張麵孔。
石方雖說早料到會有人忍不住問這個問題，此時一聽，仍是禁不住苦笑了一下。這個問題實在有些複雜，倒不是問題本身有什麼講究，歸根究底，還是一個觀點問題。各人有各人的觀點，對自己說得通的，對別人不一定管用。
若說石方一開始是動了收服那幫俘虜的念頭的話，擱在這會，這個想法反而不是那麼重要了。反倒是另一種情感，在石方心裏占的比重越來越大，這就是戰士的榮譽感。無論石方是怎麼糊裏糊塗的來到這個時代的，也不管他頭上到底掛的是莊主抑或是其他的什麼頭銜，老石骨子裏仍舊留存著屬於軍人的那份情感。
軍人，一個合格的軍人，一個自尊自傲的軍人，一個視榮譽高過一切的軍人！
這些日子來，也許是受到了戰火的洗禮，石方曾經的軍人情懷日漸複蘇。可以說，現在的石方，早已不自覺的又進入了軍人這一角色。從頭至尾，老石是一門心思地投入到戰鬥當中去了，至於莊裏的那票俘虜，實在沒怎麼多想。開戰伊始，石方倒是針對他們下過一道命令，但也隻是把吳用與他們一起集中關押起來罷了。至於什麼以他們來威脅梁山的念頭，別說可不可行了，石方壓根就沒想過這個問題，這實在是超出了一名戰士的心理道德範疇。
當然，此時此地，和這些個普通莊丁談什麼戰士的榮譽感，絕對是行不通的，老石隻能另想托辭來解答這個問題。
“我知道，有些弟兄對我沒拿這幫人怎麼樣，有點疑慮。還有的，更想就此解決了他們，好歹也算為我們戰死的弟兄討點公道回來。可我不那麼想。”石方說著又環顧了一眼四周，入目看到的仍是一張張越來越迷惑的臉孔。
“這麼說吧，先前我也說過，仗打到這個地步，誰也不敢說結果就一定是什麼樣。我們不得不想想，萬一……萬一莊子被破了呢？”石方明顯頓了一下，心裏也莫名的被蒙上了一層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