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幹,沙皺如臥帆。天明何處去?舟楫送長安。”
沈閣晴正在讀李臾的戲文。
喬念蘭在旁邊寫字,寫著寫著就問,“母後,沙漠裏怎會有舟楫的啊?”
沈閣晴隨口回答她,“沙漠裏沒有舟楫,所以這一段是在說奢望,說念想而已。”
喬念蘭想了想,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所以,下一段,夜如酒,罡風吹清宿。天明何處去?夢覺不曾遊。這一段,也是說奢望,說念想唄?”
“這段是說……你疑是夢的東西,或許是真。你疑是真的東西,或許是夢。這一段裏,傅天容已經醉了。”
“醉……是什麼滋味呢?”喬念蘭眼睛明亮,“母後,蘭兒可不可以喝酒啊?”
“不行。”
“蘭兒已經超過十歲了。”
“沈宅子女十歲可以飲酒,但如今這裏是後宮。你是公主。”沈閣晴想了想,“十二歲吧,等你滿了十二,就允你飲酒。”
“那,母後說話要算話哦,我們勾小指。”
“好。”
時辰晚了。
沈修竹領著喬念蘭回宮睡了。
秦凰殿裏隻剩下沈閣晴一個人。
壘成山的畫卷還堆在案上。
沈閣晴坐下去,忽然有疲倦得不想起身的感覺。
“皇後娘娘。”
沈清鬆如幽靈一般出現。
“清鬆姊姊。”沈閣晴虛弱地伸手。“皇上他……回來了?”
“回來了。但……”沈清鬆略一沉吟,伸手握住沈閣晴的手腕,將根基稍微傳導過去。“皇上從沈宅帶回來一位……方婕妤。”
“婕妤?”沈閣晴不怒反笑,“他冊了方燼生為婕妤?”
“是。”
“這可不像他啊。從前的喬從嘉,左一個妃子,右一個妃子,從來都不屑於宮中這些低等封號的。如今日思夜想的女人終於得手,隻是冊封了婕妤麼?”
“封妃要皇後金印允準,婕妤則不需。”
“好周全。”沈閣晴垂下眼眸。“四年了……清鬆姊姊,他究竟,變成了個什麼人?”
“四年中皇後與他朝夕相處,最了解此事的人,當是皇後您才對。”沈清鬆凝視她眼眸。
“……他是個花匠。”沈閣晴喃喃自語,“種得一手好牡丹花。”
朱雀殿。
方燼生在琉璃盆中洗淨自己脂粉。
“皇上,我的膚色……嚇人麼?”
喬從嘉看住她的通體雪白。
“好像並沒有血液在你體內行走似的。”他伸手去摸,“但你身上卻很熱。”
方燼生舀了些水在掌心,輕輕吹了口氣。
一團小小火苗燃燒起來,漂浮在水上,焰色幽藍。
“臣妾的心,”她很輕很輕地說,一麵說,一麵湊得離喬從嘉極近,極近。“……更熱。”
喬從嘉伸出手往她的掌心試探。
火焰柔滑而緊窒。
方燼生皺眉。
她手掌心中的火焰劈啪跳動。
“皇上……為什麼喜歡我?”
“因為據說你能看透人心。”喬從嘉湊近她,“朕想知曉,你看到了什麼。”
“看到一隻……被從籠子裏放出來的……鷹。”
“鷹?”
“極自由,極凶猛。想要捕獵任何東西也好……都絕逃不掉。”
“所以,你是真心誠意,被朕征服?”
“是。”方燼生握拳,火焰熄滅。
她略有些羞澀地抬眸。
“我已經……準備好了……皇上……”
呢喃的聲音,如一枚催情的藥劑,在長夜當中回蕩。
“夜月升,寸心似火焚。天明何處去?匣中劍空鳴。”夏扶桑自劍盒中拔出劍。
楊柳青班還是有它的好處,便是不惜代價。此處用的乃是頗為沉重的真劍,十分趁手。
隨手挽一個劍花——
這是第一折中唯一的一段武戲,但就這麼簡單的拔劍出劍,台下已是一片叫好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