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速更衣。”
鐵雄回到家中,第一時間並非處理政務,而是喚來了他座下最拿得出手的家妓蘇芳。
“更衣?要去哪位老爺家裏伺候?”
“換上你最清純最像小姑娘的衣裳。咱們要入宮。”
“入宮?乖乖。”蘇芳撫著胸口,“這是要伺候皇親貴胄,還是……”
“誰也不伺候。替老爺我送封信,給個人。”鐵雄拍了拍蘇芳的翹臀,“一個你很喜歡的人。”
“是誰?”
“沈大小姐。”
蘇芳愣了愣。
鐵雄苦笑著捏她,“你們倆在老爺我的眼皮底下幹過些什麼,老爺我能不清楚?今日皇上殺完人回來興致大好,要在京全體六品以上官員每人進獻兩名美人填充後宮。老爺我就指著你啦。”
“老爺別開玩笑。奴婢身賤體破,怎麼能進宮?”
“敷衍一下就好,大不了被退貨。但你要想辦法找到沈大小姐,務必將我的親筆書信交給她。此事辦成了,老爺我許你三十畝宅院,八個精壯少男伺候,如何?”
蘇芳撇了撇嘴。“既此事如許重要,奴婢若能辦成,別的不要,求老爺還我身契,如何?”
鐵雄一咬牙,“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那……信呢?”
“還沒寫!”
鐵雄寫這信,可算是筆下千鈞。
他所要寫的事情,可謂是大逆不道。
但若不寫此信,又對不起天地良心。
做這宰輔也不少年頭了。活生生從個皇後娘家的小外戚,皇帝的小表弟,一點一點,蠶食鯨吞,把政務民生都吃下來。
隨便帝後們攪風攪雨,總而言之,國家大事有國師擔著,國家小事則由他鐵雄一肩挑起。
熒惑之後,老臣們死得死散得散,他肩負責任更重,卻也少了許多掣肘。一來二去,該怎麼保全這天下安寧與太平,他看得不算透徹,至少也算清楚。
天下不能再亂了。
眼下沈池亭與沈琪樹反,一來因為沈家枝繁葉茂樹大招風太過惹眼;二來這兩邊反得也確實莫名其妙不知所雲。但自古至今,這天底下叫囂著嚷嚷著要翻天覆地,實際上卻無所作為的愚民刁民,每個年頭別說宰輔,縣老爺們也會遇上個好幾例。一般也就嘲笑嘲笑,譏諷譏諷,最多鞭責兩下,放走了便是。從沒有人當真喊打喊殺,累及家人的。
問題是,盛世寬典,亂世重刑。喬從嘉的眼中,麵前一片亂局,不殺一儆百不能消停。但他鐵雄的眼中呢?
七殺定,破軍平。嶺南親善,蜀中安寧。東南西北各各無事,中原是大一統的好格局。
縱然幾度有紛爭災劫,卻並未傷及民心。文人們大筆如椽,將種種事跡添油加醋寫成了傳奇,對廣闊州轄內的百姓而言,正是休養生息,盛世將起的路子。
如今喬從嘉與沈家開戰。
那些民間故事裏如神一般的沈皇後,那世世代代受萬民崇信的玄門雙尊,那盤根錯節對沈家有恩有舊的朝野勢力,那隻有喬從嘉一人忘記其餘人卻清清楚楚的前朝舊夢。
如此戳滅,亂不生而生,戰不起而起。
如今鐵雄拚了這頂宰輔的帽子不要,也想遞一個信兒進去。
我的沈大小姐沈仙子沈女神沈姑奶奶。
求你莫要再玩下去。
這世道萬民因你而生,因你而活。
你就可憐可憐天下蒼生,取而代之,拿了這天下,收了這萬民,抹了那些沈家弟弟妹妹們作下的叛亂,滅了那些蠢蠢欲動的魔界宵小,許咱們平頭百姓們數十年的清平安樂,可行不行?
這太子老在終南山荀家的小別院裏住著,總也不是個事兒啊。
“寫好沒有哇?”
蘇芳果然換了一身清清秀秀的白衣裳進來。
二十五六的女子,勉勉強強說是十八,也像得過去。
“急什麼,來給老爺研墨。”
蘇芳乖乖過來,抬起皓腕。
“這墨濕得很,怕是……快要下雨了呢。”
長安城郊,近洛陽的地方,確實已是烏雲密布。
葛風華隱居之地,實在是個好地方。洛陽城郊唯一的一座山穀裏,山水清明,常有遊人來往。唯一沒人去的方向,乃是山穀的盡頭,有一座斷崖。那是一塊孤零零佇立的山峰,被上天的鬼斧神工削過一般的平整。方方正正,剛好就隻三間茅屋的大小。
於是葛風華就修了三間茅屋,又以一座晃悠悠的吊橋,將這如筍子一般衝天矗著的絕崖與平地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