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是個有手段的人,自然不會叫庶子出頭壓過自己兒子的風頭,一個年長強悍萬人矚目的便宜兒子沈國公就已經很要命了,庶子也出彩還叫人活不活呢?雖然因當年老國公看的緊沒法兒下手弄死庶子,然而女人的智慧是無窮的,平日裏溫聲和氣,隻叫教書先生糊弄得教導,又縱容庶子在外玩耍,一來二去就將個眼中釘給養廢了,雖然如今捐了官,平日裏卻是不往部中去的,不過是名聲好聽些罷了。
況二老爺對這種吃著皇糧有些體麵還不必幹活兒也很滿意,太夫人自然喜聞樂見。
沈國公卻並不喜歡。
沈氏延續了數代,能夠繁榮到如今並不是一人之功。且獨木難支,一個人孤零零地奮戰總不如兄弟同心,他更希望的是弟弟們能出息些,至少支立門戶,在朝中有了幫襯。
可惜眼前瞧著兩個弟弟一個庸碌,一個好色,顯然不是好幫手。
心中微微皺眉,然而沈國公麵上卻不動聲色,又開口詢問了幾句,見二老爺於差事上八竅隻開了七竅,忍不住有些失望。然而此時目光落在安靜地坐在一旁的外甥慕容南的身上,見這個容貌俊秀脫塵,隱有隱士之風的青年正垂目低聲與拉著他的袖子的明嘉耐心地說著什麼,淡定從容年紀輕輕就生出幾分風骨來,覺得沈某人的外甥還是不錯的,這才心中稍稍鬆緩了起來。
“大伯父一回來就罵我,老太太不是說與我做主麼?!”沈明棠被冷落了很久了,從他出生就是府中的寶貝蛋兒,不說自己的幾個庶出的兄長,就是二房的幾個嫡子都靠後的,真正養在綾羅堆兒裏得萬般寵愛長大。然而今日見大伯父回府不單祖母對自己不大留意了,連府中眾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不是那麼殷勤,沈明棠年紀小,且是個吃獨食的性子,見太夫人正對一側的明秀姐弟露出慈愛的笑容,頓時不幹了。
“拖出去。”沈國公對撒潑的小輩從來沒有半點兒耐心,又不會自降身份與個孩子爭論,便淡淡地說道。
“等等!”這是在立威,是在叫人知道誰才是府中的主子,三太太哪裏肯叫兒子吃這樣的委屈,急忙起身厲聲道,“誰敢碰我的棠哥兒!”
沈明棠從前若這樣叫起來,一堆的婆子丫頭上前來哄自己開心,連老太太都要安慰自己給自己做主的,誰知道這一回竟沒好使,到底是個孩子,頓時驚呆了。
“好好兒的孩子叫你教養得如此不堪,實在是沈氏罪人!”天底下還沒有沈國公不敢幹的事,見三太太很願意與兒子同甘共苦,也知道她那點兒小心思,心中起了些厭惡,慢慢地抹著手上茶杯中的茶沫子,漠然地說道,“古往今來子嗣最重,程兒這個年紀,都已然與我一同入軍伍操練。嘉兒與他同年,如今已經學著《中庸》,紈絝膏粱乃是禍家之本,你卻縱容他若斯……”
“棠哥兒還小,金尊玉貴的……”
“程兒是公府世子,難道這小子比程兒還金貴?!”太夫人明著慈祥可親,實則暗地裏的擠兌不斷,恭順公主沒有丈夫護著的時候也是吃過虧的,更願意看她的笑話,便在一旁笑吟吟地說道。
她轉頭還給臉色平和,然而越發有郡主之勢的明秀笑了笑,這才慢慢地說道,“旁支罷了,這住在公府本是我家國公爺一番慈心,怎麼就旁生枝節兒,生出尊貴體麵之言呢?”
一個把柄生出許多話,太夫人都替小人得誌的恭順公主累得慌,此時見恭順公主一臉的妖嬈有恃無恐,恨得在心裏咬牙,又見哪怕是自己一雙冰冷的眼鎮著,卻還是有跟隨沈國公回來,對什麼太夫人的話不大感冒的麵容冷肅的婆子進來,與沈明棠一個孩子也就罷了,不過是不顧他哭喊掙紮地抱著下去,然而對上了三太太卻不是那麼溫柔,捂住了嘴就倒提著拖了下去。
“她好歹是你弟妹,你也該給她些臉麵。”太夫人心裏都涼透了,忍不住使出了哀兵之計傷心地與沈國公說道。
“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心懷叵測。給她體麵,回頭來擠兌公主與阿秀?”沈國公譏諷地問道。
太夫人一時語塞,想到當日本是想要壓住恭順公主與榮華郡主母女的氣勢,叫她們知道知道沈國公府如今是誰做主的,不由咳了一聲含淚繼續說道,“她為你主持公府,京中人情往來裏裏外外都是她在操心,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多大的錯兒,也該消了。”然而見沈國公高深莫測地看了自己一眼,之後目光犀利地往正心裏暗爽的三老爺看去,太夫人的心中陡然一緊。
“再功勞苦勞,她私吞下去的那京外千傾良田與江南的兩個莊子,也該抹平了,是不是?”沈國公收回目光,淡淡地問道。
聽見便宜兒子說出的不過是這件事,太夫人仿佛叫人用力攥緊的心中猛地一鬆,露出了一個放心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