桫欏花指引的道路,血色蔓延。那片濃重的顏色周圍,渲染著無盡的黑暗。沒有令人窒息的絕望,有的是讓人沉淪的、濃重的深邃。
楚歌白衣翩然,緩緩行走在那條據說能通往地獄的道路上。周圍血色的桫欏,無聲的訴說著某種與它有關、與人無尤的故事,或者傳說。
路西法說允許他人跟隨,但當真正踏上這條路時,她依然是一個人。不是無人跟隨,而是不需要。縱使有人主動要求陪同前往,卻被她拒絕。
至於原因……嗬嗬,那需要說嗎?當然是,不需要!
此行地獄,不是去旅遊,而是為奴為仆。與路西法簽訂的契約力量,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強大,反抗不能。就連那個實力深不可測的、表裏不一的師傅銀焰,都對此毫無辦法。她一個小小的魔法師,又能如何?而她根本就沒有違背契約的打算。
楚歌不是好人,不讓人陪同自然不是出於好心。隻是,覺得麻煩。一旦有人同行,哪怕那人是自願的,也會成為她的責任。而她有些受夠了。
假如說,惑蠱城中的遭遇讓她有了離開之心,被墨玄追殺一事,便讓她徹底的下定了決心。無論未來等待她的是什麼,她都一力承擔。
羈絆、期待、感情、信任、敬仰……這些都如同蜘蛛絲一般,慢慢的將她纏繞,掙脫不能。
楚歌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讓她害怕。哪怕是處於生死之間,她都未曾如此害怕過。更讓她恐慌的是,這種害怕中,竟然有著隱隱的渴望和向往。
那是她對什麼的渴求……
所以,她逃了。縱使不承認,她也不能自欺欺人的說,她擅自離開,沒有一絲一毫逃避逃脫的想法。
杜鵑啼血,桫欏成海。
大約走了一個多時辰,桫欏花稀疏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如火如荼的彼岸花。這地獄的迎接之花,黃泉路上美麗的使者,在風中搖晃著花朵,散發的幽幽花香,在欣喜的迎接著,又一個墮落地獄的愚蠢者……
當彼岸花消失,四周盡是無邊黑暗,唯有那條還在走著的路,散發著淺淡的血色光芒。這條路延伸前方,不知盡頭何處。四周,如死寂靜。仿佛世界回到創世之前,天地一片混沌。
這種感知不到任何、漸漸的連五感都麻木,成為不需要的存在的境況,足以讓人崩潰。縱使如楚歌般強大的存在,也不由得心生動搖。
終於,當麻木的雙腿踏上什麼冰涼的物體時,身體失衡,頭朝下墜落,楚歌的心,恢複了平寂。
……
當她再度睜開眼時,疲憊的麻木的身體恢複了活力。她打量了四周一圈,視線最終落在窗邊站著的人。
那個,如同天神般俊美絕倫的存在。
路西法。
她靜靜的看著他的身影,修長、挺拔,亙古的滄桑與歲月的寂寞深深的印刻在片黑色中。折射的影子,恐怕是唯一能夠陪伴和有資格陪伴他的存在。
“你醒了。”或許是地方不同,路西法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帶著讓人難以忽視和心顫的冷漠。與四周華麗、精致卻冰冷至極、毫無生氣的器具擺設,相互輝映。
楚歌點點頭,雖然知道背對著她的路西法看不見,卻也沒有開口。
她起了身,走到路西法身邊,側眸看了他一眼,隨即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窗外。
窗外是鱗次櫛比的建築,雕鏤畫棟、飛簷重樓。這些本應該是死物的建築,散發著浩瀚如宇宙的遼闊幽深、無一比擬的完美、難以觸碰靠近,隻能垂首膜拜的高貴,以及厚重得絕望的淒涼。無數的燈火明亮,卻如萬千的血色桫欏,美得淒美……
“地獄,如何?”路西法如是問。
楚歌側眸深深的看了平靜得麵無表情的路西法,須臾後,道:“與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噢?”
“這裏看起來,像富麗堂皇的墳墓,而非令人聞之恐怖的地獄。”
路西法目光一閃,微微勾唇,卻沒笑。“你們人類眼中的地獄,應該是什麼樣的?”
楚歌淡淡一笑,沒有回答他。“這是地獄第幾層?”
“第幾層?”路西法一愣,倏然好笑了起來。他無視楚歌眼中淡淡的疑惑,轉了身,朝外走去。楚歌隨即跟上。在踏出門時,就聽路西法道:“地獄便是地獄,何來第幾層之說?”
楚歌腳步一頓。
“地獄無比遼闊,遠非你們人類世界可以相提並論的。你們人類有地獄幾層之說,不過是你們的妄想臆測。”
“嗬嗬……臆測也好,妄想也罷。天堂地獄,兩個極端。天堂九重,地獄十八層。如今聽你這麼說,看來真是我們想多了。”
路西法不語,隻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楚歌,徑自前行。
楚歌跟隨其後,她不知路西法要帶她前去何處,她也不多問,隻是沉默的跟上。一路上漫不經心的打量著四周,待到了目的地後,她仍然沒有在這偌大的建築內,發現除他們二人之外的任何有生命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