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一件事把12年前的事扯起來了?好,你說說為什麼?”傅誌仿佛很感興趣,他也抓起那盒煙,並且遞給高明一顆。
“12年前,許波的出租車就停在別墅區的外麵,也就是說,他有作案的時間。那個時候,他出獄不久,經濟上特別需要一筆錢來改變他的處境。也就是說,他占有作案動機。可是,後來出現了李原海,我們的偵察方向鎖定了。但這12年裏,許波就從那個時候發財起家,直到今天的新時代。當然,我的意思絕對不是說當初我們懷疑李原海有什麼錯誤。我的意思是他的出租車尾號與李原海出租車的尾號相似,也隻有查清了許波也更堅定了我們設李原海為第一嫌疑人的想法。另外,咱們青雲區這些年來有很多未破的刑事案件,我覺得,抓獲許波能破獲一大批。”
聽狄凱說了這麼多,傅誌的臉上漸漸嚴肅起來。其實,狄凱所擔心和顧慮的也正是他心中所想。和魯軍在醫院裏的談話讓傅誌有了很多感受,雖然,魯軍向他默認了他對許波的判斷。但經驗老到的傅誌還是感覺魯軍有什麼話沒說,年輕人應該深沉,可他似乎過於深沉。回到家裏他向柳蘭聊起自己的這些感受,沒想到受到了柳蘭的一頓搶白:“你都說的什麼?人家魯軍是為了咱家姑娘受的傷。什麼深沉不深沉的?你們當公安的我看是都有病,見到什麼都懷疑。深沉有什麼不好?有事不說有什麼不好?我覺得那叫老練,那叫成熟。真沒見你這樣的,胡思亂想。”
這一頓搶白還真起了作用,傅誌再也沒去問魯軍。但他心中這塊病卻去不了,尤其是女兒和他說的魯軍知道李原海在哪兒。他準備有空時和刑警大隊研究一下,畢竟李原海是全國通緝的要犯,一日抓不到,也是青雲區公安的一塊心病。
聽狄凱說了半天,傅誌也開口說:“那你就說說采取什麼手段吧?不管怎麼樣,抓獲許波還是很重要的,我同意你的觀點。”
狄凱想了一下說:“還是得從許進身上打開突破口,畢竟他們是親兄弟,而且許進現在替他看守新時代。無論從哪兒說,他都應該知道許波的去向。”說到這兒,他用眼睛掃了一下高明。高明可能是覺得12年前的案件與他沒有什麼關係,他的眼睛在打量著傅誌牆上的一副字: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
“好吧,你就用你最方便的手段,盡快摸清許波去向的情報。另外,我也得到一個情況,據說李原海現在山西惡水縣。我們再細細地探訪一下,摸到具體地點,我和你們親自去一次。”傅誌說道。
狄凱驚訝地看了傅誌一眼,原來傅誌也知道李原海在山西惡水?看來,“順風溜”所言不虛。
傅誌接著又說:“這雖然僅是個消息,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畢竟我們老隊長死在他的手下,於公、於私,這個嫌犯我們是必須抓獲的。這樣吧,既然章敖已經抓獲。魯軍被傷害案就算是破了,在查訪許波去向的時候,重點還是找一找李原海的線索。”
傅誌為下一步的工作定調,狄凱和高明齊聲回答:“是,局長!”
看狄、高兩位隊長走出辦公室,傅誌心中一點兒也不輕鬆。經此一劫,他心中對魯軍已經失去了起碼的信任,這可是他未來的姑爺啊!曉梅是他的掌上明珠,而將曉梅托付給一個他不信任的人,傅誌想起來心中就滾過一絲戰栗。可是,他現在還不能說,不管是曉梅和柳蘭都會說他是神經病。魯軍的人氣,經此一劫,在曉梅和柳蘭那兒是絕對高漲。傅誌現在要是想說魯軍不好,那純粹是自找難看。
然而,從感情上說傅誌也絕對不想出什麼意外。老隊長魯大治對自己有知遇之恩,魯軍對曉梅又有救命之德,傅誌豈能不知?可是他心中的那塊陰影卻是那麼難以抹掉,他對自己如何解釋,如何從好的方麵去理解都不行。如果,魯軍是因為自己的懷疑,自己的感覺而出現問題。那麼,對曉梅,對自己該是多麼嚴酷的事情?
他雙手抱頭,嘴角叼著香煙狠狠地一口抽去。火光一閃,長長的一口氣,大半截香煙似乎被他吞到肚子裏。又是好久,就如一個人紮到水裏好半天才冒出來喘口氣一樣,那股藍色的煙霧才從鼻子裏噴出。立刻,他的腦袋被煙霧所包裹。
外觀者清,當事者昏,傅誌一陣胡思亂想。在他理不出頭緒的時候,桌上的電話響了。
他接過後,電話裏是柳蘭的聲音:“老傅啊!今天我做幾個菜給咱姑爺壓壓驚。你就是有天大的事,你晚上也得給我回來。”
柳蘭竟然給他下了死命令,傅誌隻好諾諾連聲。老伴、老伴,傅誌可沒有勇氣弄得家庭不和,他隻有一條選擇,順從!
放下電話,他的思路倒是有些清晰了。當務之急,還是尋找線索抓獲李原海和許波。一切隻能在抓獲他們之後才能有結論,自己的感覺隻能是感覺。就是形成卷宗,檢察院還會經常地說事實不清,證據不足呢!自己的那點懷疑不過就是懷疑而已,別看自己坐在公安局長的位置上,其實就大腦的思維來講不也是普通人一個嗎?有點經驗,也許更容易犯經驗主義的錯誤。想到這兒,傅誌竟然一身輕鬆了,可能自己就是杞人憂天。
那麼,這個魯軍既然知道李原海在山西為什麼不說呢?想到這兒,剛剛輕鬆的傅誌突然又緊張起來。原來一個人坐在這兒想事,思維也會像過山車一樣,瞬間起伏。
終於,時針指向17點,整座大樓漸漸地肅靜下來。傅誌的大腦開始重歸平靜,他又想起李原海,想起許波。12年的歲月,怎麼抹不平這過去的傷痕呢?剛剛想到這兒,有人敲門。他的辦公室分內、外兩間,外間格外寬大,有時會做個小型會議室。於是,他放開聲音喊道:“請進!”
沒想到,門開後,進來的是一個黃色的長毛犬。傅誌一驚,後麵出現了一個盲童,一個中年婦女。傅誌認識她們,她們就是鬼樓案件的受害者。她們經常上訪,要求公安抓獲凶手,為死者的安息,為社會的正義。傅誌站起,讓她們坐。
她們坐好,還沒有開口,傅誌桌上的電話響起。裏麵當然是柳蘭的聲音:“老傅,你怎麼了?人都來了,菜都炒好了,你怎麼還不回來?”
“放心,放心,我再接待一個上訪人。然後,我馬上回家!”
3
狄凱打量著眼前的人,一個枯瘦雙腮塌陷的人。他眼睛很小,似乎深藏在布滿皺紋的肉皮裏。耳朵挺大,像人們常說的招風耳。普通的衣著,沒有絲毫特點的外形。唯一有所區別的是他的指甲,很長,而且,布滿黑垢。當他用顫抖的手接過一杯水時,狄凱注意到了他的指甲。狄凱心中不免暗暗歎息:這不僅是他不良的生活習慣,也是一個賭徒的工具。
姚老六賭博一生,年屆半百,仍然是如此寒酸。可他仍然在賭,大把的鈔票扔在賭台上。肉皮縫裏的小眼睛漠然無神,不管是輸贏,那裏麵沒有一絲激動。金錢的散而複來,他無動於衷。也許,他已經到了一種境界,賭徒的境界。
可是他的手已經練得爐火純青,那一手長長的指甲可以在你沒注意的時刻,在撲克牌上做出記號。按照行話,那叫作“全”,當然,那記號隻有他能看到,能看得懂。
有著一副漠然的眼神和特長指甲的姚老六坐在明光派出所的辦公室裏,其原因當然是因“賭”被抓。在他的人生經曆中,這樣的被抓他已經不太好記了。因此,他坐在那兒也是一副漠然無畏的表情。習慣了!也許,對於姚老六來講這是他的另一個境界。習慣於公安人員審訊的境界,你看他縮著頭像個烏龜般,可他仍然是盡量瀟灑地向狄凱要了一杯水:“狄公安,我渴!”
說起來,今天姚老六“掉腳”被抓,還與狄凱有關。
“順風溜”絕對是一個“優秀”的情報員,他從來不被別人所注意,但他會巧妙而有效地注意別人。他接受狄凱的安排還不到48小時,電話就打在了狄凱的手機上:“狄哥,我已經弄明白了。”
話說到這兒戛然而止,狄凱晃了一下電話,他認為是掉線了。可是,那邊又傳來“順風溜”的聲音:“狄哥!”又是半截話,至此打住。
狄凱終於明白,他笑了:“好了,說吧!我會獎勵你的。”
像線路被修複,一切立刻暢通。“順風溜”說道:“嘿,狄哥,咱哥們兒那算什麼?隻要狄哥在刑警大隊,為了狄哥的事,我跑斷腿都願意。”
“得、得,閑話少敘。說,你弄明白什麼了?”
“狄哥,我告訴你!”聲音立刻低了下來,“上次李原海捎回來的錢是交給姚老六的,姚老六交給他的兒子。”
“誰是姚老六?”
“賭博的,藍道。你到你們治安一打聽全知道,還判過教養呢!”
的確不難,很快狄凱就把姚老六的情況搞到了手。這樣的人也算是“名人”,尤其是對於警察而言。姚老六歸明光派出所管轄,狄凱親自來到這裏,與所長商議一番,派出所采取了行動。對於姚老六這樣的,公安隻要緊一緊,對他稍微注意一下,立刻會發現他的行蹤。於是,派出所找準了機會,再一次將姚老六抓了一個現行。
狄凱讓派出所處理其他的賭鬼,他要與姚老六單獨談談。
姚老六端著那杯水,皮肉縫裏的小眼睛打量著狄凱。派出所的民警他全認識,平常沒有事,他最注意的就是派出所的動向。晚間的燈光亮不亮?今天晚上誰值班?派出所的警車開向何處?這都是每天姚老六注意的事項。他能叫出派出所每一位民警的姓啥名何?可是,這位漢子卻是少見。雖然沒穿警服,姚老六從所長對他的恭敬中判斷狄凱是個領導。什麼領導呢?大隊,大隊是什麼級別?姚老六的疑惑沒有多久,他就從狄凱的話中得到了結論。
“姚老六,你知道我們是幹什麼的嗎?”狄凱開口,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刑警,因此,他口稱我們。
姚老六雙手捧著水杯,木然地搖搖頭。
“告訴你,我們是刑警大隊的。你明白我們為什麼找你嗎?”
姚老六心頭有點恐懼,他當然知道刑警是幹什麼的?這也是他第一次和警察中的刑警打交道,一片茫然中他感到手足無措。他的習慣境界被打破了,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刑警。他站起來,恭敬地說:“報告政府,我不知道。”
一句話,讓狄凱心中更加有數。
“姚老六,你是受政府教育過的。我簡單和你說,你的麵前擺有兩條路。一條,配合我們,我將你交給派出所我就不管了。你要是不配合我們,我將你帶走,以窩藏罪刑事拘留,你看你選擇哪一條?”
真是“響鼓不用重錘”,姚老六再一次地挺直胸脯說道:“報告政府,我一定配合公安。”
姚老六一改萎靡之風,刹那間瞳仁發亮,聲音變響。
“好,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也知道李原海的兒子還在我們手裏,他會說什麼,我想你也不是傻子。我現在就問你一件事,李原海在哪兒?”
說完這話,狄凱兩眼直逼姚老六。
原來如此!姚老六立刻明白了麵前這位大隊的意思。
“報告,李原海在山西惡水縣挖煤。”
“說說,你知道的具體情況。”狄凱緊追不舍。
“我記不清是哪一天了,來了一個人。找到我後,給了我一個信封,裏麵是錢。來人說,是李原海交給我的,讓我交給他們家。”
“你怎麼知道他在哪兒?”
“來人說的,我還招待了他一頓飯。李原海捎的信,告訴讓他兒子過去看他。”
這樣?看來這個李原海過了這麼些年,認為事情已經過去。狄凱心中暗喜,這證明他不會有防備,正是抓捕他的好機會。
狄凱又問了姚老六一些詳細情況,姚老六不敢隱瞞,所有他所知道的都告訴了狄凱。最後,狄凱鼓勵他一番:“不錯,你這個態度不錯。我們可以將你交給派出所處理,但是,你要記住,今天和我的談話絕對保密。否則,後果自負。”
姚老六鞠躬示謝,狄凱不耐煩地一揮手說:“得、得,以後你好好做人。多大歲數了?總在這道上混你什麼時候是個頭?你看看你這樣,這麼些年你混好了?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改邪歸正吧!啊,姚老六,這算我給你的忠告。”
姚老六諾諾連聲,似乎一副悔改之意。
離開派出所,狄凱開車直接駛向局裏。到了局裏,他沒回刑警大隊,而是上了四樓,進了傅誌的辦公室。
那天,盡管傅誌的心情多麼沉重,但他回到家裏的時候必須歡笑。尤其是妻子一番心情,女兒的朋友來到家中。傅誌不但想管好公安局,他也想和諧整個家庭。
也許,隻有魯軍能夠看透傅誌的心情。因此,他什麼也不說,默默地喝酒,默默地為柳蘭夾菜,給他夾菜。偶爾兩個人的目光一對,又都慌亂地躲開。傅誌暗罵自己荒唐,從普通刑警一路殺來,經過多少風雨?麵對魯軍,好像自己是個初出茅廬的青澀警察。
等魯軍和曉梅離開,傅誌躺在床上默默地回味,他這才找到原因。他太愛自己的女兒了,而自己的女兒如果丟掉了愛情,那會是多麼殘酷?而女兒的幸福,她的愛情就在魯軍的身上。這是魯軍的優勢,因此,傅誌害怕了。他的青澀,源於他的害怕,想到這兒他狠狠地一拍床板。終於引得柳蘭發怒:“你幹什麼?”
今天,他看狄凱走進他的辦公室,看狄凱興衝衝的表情,他明白,消息有了。
“說說吧,怎麼回事?”在狄凱麵前,他的權威瞬時間就能找到。
“傅局,李原海在山西惡水縣青溝煤礦。可能是時間長了,他也大意多了。他打發人往家裏捎錢,這人被我找到了。”狄凱一臉的興奮之色。
“噢,好啊!那一個呢?”令狄凱沒有料到的是傅誌語氣一轉,問起了許波。
狄凱一愣說:“沒有那一個的消息,那小子很神秘,一點兒痕跡也沒留。我這是從一個咱們使用多年的一個特情那兒上來的消息,他隻知道李原海,許波的消息他還摸不到。”
“也好,知道一個我們抓一個。你要立即組織人員,要精悍,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傅誌終於開始肯定狄凱的成績,狄凱這才高興地坐在傅誌的對麵,抓起他的煙抽了起來。
傅誌看了他一眼又說道:“另外,自從你上次說出對許波的懷疑,我也十分同意。你對那個新時代還是不能放鬆,許波那麼大的一個買賣,他是不會不和家裏聯係的。”
“放心,高明對他那裏已經采取了手段。有消息隨時會通知我們,我們專抓李原海就是。”狄凱微笑著說。
“狄凱啊,你說出對於許波的懷疑也引發了我的聯想。你說,當初聞文君從美國回來清點物品的時候,曾經說過,僅名表他們家就有一盒,溫婆的手飾無數,家中的保險櫃全部被盜。可12年前我們就繳獲了一個翡翠如意,其他的東西我們到現在也沒發現。就李原海那個破家,我們去了多少次,什麼也藏不住啊!再說了,他們家要是有錢,李方舟也不至於為許波趟這樣的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