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夏天,大槐樹田家的麵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院子裏的大椿樹消失了,院子西北角的半邊鍋屋消失了,低矮單薄的馬鞍過底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嶄新的土牆草蓋的三間西屋和高爽寬大的過底,與原來三間東屋、兩間南屋組成了一座完整的四可頭兒房——四合院兒。過底的屋脊與東屋西屋的屋脊等高兒,相互連貫渾然一體,厚實堅固的雙扇木質大門將其隔分內外,外簷深可三尺,內間為一間屋大小的寬敞過底。石槽搬進了大門外西側新蓋的一間牛棚。
這次過底的門牆加厚了,並且在大門兩旁內側預砌了一副笨重的由整塊石頭雕鑿而成的門閂座——比先前加設的鐵圈要牢固多了。西屋北頭兒一間在齊簷高度架上了橫梁,梁上鋪設了樓板,搭了樓梯,做成了帶閣樓的房間。在閣樓向外的山牆上開了一個不大的窗戶。憑窗可以觀察護衛大門口、大場乃至整個村子東頭兒。在田明理眼裏這儼然就是可以和村西頭兒炮樓主兒家的炮樓媲美的炮樓了,隻不過比他家的炮樓矮些層少些罷了。說實話,村西頭兒的蹇家炮樓是要威風得多——一色青磚到頂的方方正正高達三層,是全村的最高建築。田明理放學後喜歡和幾個要好的同學跟著炮樓主家三公子蹇德平同學一起爬上炮樓樓頂,放眼四望,遠山近樹盡收眼底。往東,能夠清晰看見自家的那株蒼勁蓊鬱的大槐樹和半隱半現的灰黃色的屋頂。那種登高望遠的感覺真好。最令他們感到豪邁的是爬上炮樓頂上四圍高高的窄窄的圍牆上麵,踐行著剛剛從章步鼇老師那裏學來的新奇玩意兒——列隊操練: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向右轉,齊步走……那四五個孩子竟然沿著三層炮樓頂上窄窄的圍牆整齊地開步行走起來。那時,他們一點兒也沒有感到害怕,也許是年齡小,還有身體尚矮重心較低的緣故。後來稍大,田明理才感到後怕。在此奉告讀者諸君,無論孩童大人,慎勿仿效此舉,遠離危險。
田明理放學回來,看見父親和四叔正在砌置大門口兒兩旁的石台子——用石塊砌成台座,然後在上麵搭上長約二尺的長方形平整光潔的石板。田明理站在大門外端詳著,感覺這樣式的大門和石台很熟悉——和斜對門兒瓦房院的一模一樣。便衝口說道:
“大爺,咱家大門跟瓦房院一模一樣!”
“那,人家還有大騾子大馬呢!”田仁喜抬頭望了一眼兒子,平靜地說著,繼續塗抹著台腳。
“嗯……”田明理好像遇到了回答問題後老師又追加了一個“為什麼”時那樣一時卡了殼兒,嗯了一陣,轉而說道:“大爺,俺回屋頭去了!”說著跑跑跳跳地進了大門。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