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田仁道有點不耐煩了,責怪道:“哎喲,你這個人,囉嗦什麼呀!是說歪頭羅的吧?快拿出來吧,他那個人還懂得什麼叫名譽不名譽喲!”
“好吧,”田百廣說道,“我先說說——當年我和田百懷都在鳳梧書院跟賈煦人先生念書,同學共十三人,還有賈煥真、田明海、田明道、田明爵、蹇德全等,當時人們開玩笑說是‘十三太保’。皇藏峪一位高僧與賈先生相善,精於麻衣神數。一天雲遊到這裏來看賈先生,和賈先生一邊品茶一邊觀察我們這些學童。告別時交給賈先生一個封好了的信封,告訴賈先生說:‘裏麵是給十三位高足的偈語,請妥為收管,以後自會應驗。’後來賈煦人先生早逝,其子賈煥真給我看了一帖,說其餘的散佚了。那是一張大約一拃長的黃表紙,上麵是用蠅頭小楷書寫的偈語。我看了覺得有趣,就悄悄抄了一份收藏起來。剛才議論田百懷,才想起來。——好,我拿來咱們一起看看。”田百廣說著走回裏間辦公桌前,開了鎖,拉開抽屜,取出一本書,翻開,拿出一張折疊著的字紙回來,小心展在桌上。隻見上麵抄寫著:
身材五短,體態輕盈,頭顱左肩靠,走路好似柳隨風。鼠目深陷,顴骨高聳,兩腮內縮斂,拱出豬嘴欺蜜蜂。行如鬼魅,心若鈎鋒,工於害人計,終歸碌碌一場空。到頭來,一縷幽魂入地府,徒留下,現世汙名臭哄哄!
三個人環圍著默默觀看著,品味著。良久,田仁道開口說道:“看來,倒還真像田百懷呢!前半截兒入骨三分。這後半截嘛,前頭也像;至於結局,就不知道準不準了。”說罷,點著頭,麵露讚賞的微笑。
田百廣沒有說話,隻是不時抬眼看著楊隊長。
楊隊長默默觀看著,沉思著。稍後說道:“這個帖子是抄來的,所以也無法據此判斷真偽。至於這上麵寫的內容嘛,我看咱也就給它來個——他姑妄寫之,你姑妄抄之,咱姑妄觀之吧!”接著把抄件遞還田百廣。田百廣接過來,自往裏間去收放。
“哎,上河工的勞力你們摸了吧?能出多少人?”楊隊長拿過《生產救災簡報》,瞟了一眼,抬眼問麵前的田仁道。當時鄉村通訊還全靠人工送信,楊隊長從簡報上了解到了河工的最新信息。
“噢,摸了,清早忠大叔還說抽空給您彙報呢。後來說起田百懷的事就給忘了。”田百廣接口說,一邊從裏間走回來,“人數統計了,等上級通知,隨時可以出發。不過,有幾家要晚幾天,得等種完麥。”
“簡報上說,有的區鄉已經出發了。咱們區的河段也劃定了,在……霸王城。”楊隊長說道,“看來咱們也要出發了——通知很快就會到,你們和田主任商量商量,做好準備,爭取早點兒出發。”
田百廣和田仁道出去了,屋裏隻剩下楊隊長一個人。此刻楊隊長滿腦子的依然是田百懷,心裏依然很堵很亂。這個田百懷,這樣的人怎麼能當幹部呢?自己有失察之責啊!怎麼處置呢?楊隊長在屋裏一圈圈兒踱起步來。
下午,辦公室內,楊隊長和田大忠隔桌對麵而坐。田大忠彙報說:尚未翻耕和播種的地塊兒主要是幾家外出逃荒沒有回來的,還有幾戶兒缺乏勞力、牲畜的人家。他認為,麥子種不上,那明年就沒有了盼頭兒。隨後談了解決問題的設想:“俺想找有勞力有牲畜的人家,讓他們幫助耕種——家裏沒人的由生救會替他出麵,並讓百廣登記下來,到麥收時由地的主家給補償。如果代耕種的人不收補償,那也是個人情。”
“好呀,大叔!”楊隊長聽完,高興地稱讚道,“您說的這個辦法呀,就是咱老解放區實行過的‘互助組’的形式呀!很好!”田大忠聽了,驚喜得眼睛閃出光芒。他沒有想到,自己個莊稼漢大老粗想到的辦法竟然是解放區實行過的辦法,這給他的鼓舞太大了。心裏在想,這個辦法是眼下沒有辦法逼出來的辦法,是個臨時的辦法。其實,村子裏一直都有著這類問題:有的缺少勞力,有的缺少牲畜農具,而更多的是田地少而勞力多的人家,常年都有互相幫助的需要。對,看來老解放區實行過的、楊隊長說的‘互助組’是個好辦法,以後全村也要實行互助組。想到這裏,不由得口裏說了出來:“對,全莊都要實行‘互助組’。”楊隊長聽到田大忠這突兀的一句話,心領神會,報以會心的微笑。接著轉到田百懷的話題,說道:“上午您走後,田仁道來了,後來紀鍘墩和田立吾也來了,對田百懷的議論很熱烈。”楊隊長停頓了一下,見田大忠靜靜地聽著,接著說道:“看來田百懷這個人品質惡劣、道德敗壞、自私自利、以權謀私、仗勢欺人、挾嫌報複……都占齊了,還有違法亂紀、涉嫌犯罪!這樣的人怎麼能當幹部呢!”說到這裏,心情沉重的緩緩說道:“嗐,我有用人失察之責,不該讓他參與工作隊的工作……這造成的影響太惡劣了!”說到這裏,望著田大忠,“田主任,我看他不適宜在工作隊和生救會工作了。您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