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6、(1 / 2)

16、

“剝”、“剝”、“剝”,隨著幾聲輕輕的叩門聲,大門外傳來一聲低沉嘶啞的聲音:“大老在家嗎?”

“在!進來吧!”田大忠輩分高,來找他的人稱呼“大老”、“大老爺”的太多了,一時也分不清是誰,田大忠就照例答應一聲,從床沿兒上站下地來。臥房的門沒關,大門吱扭一聲被輕輕地推開了,進來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隨手輕輕掩上大門,走進亮著燈光的田大忠的臥室。

“啊?寶生?快坐!沒事兒吧?”田大忠見是蹇寶生,忙迎上去讓其坐下,一邊端詳著一邊著急地詢問著。蹇寶生沒有坐下,和田大忠麵對麵站立著,兩個高大偉岸的身軀站在一起,映著燈光宛若兩尊門神。此刻蹇寶生那張棱角分明的長方大臉上載滿了疲憊,雙眼布滿了血絲,厚實的雙唇微微翕動著。聽見田大忠問他“沒事兒吧?”嘴巴猛烈顫動了幾下囁嚅著說:“有事咧!有事咧!”雙眼閃動著焦急祈求的目光,很快又垂下了眼簾。

“啊?出了什麼事兒?”田大忠著急地追問道。顯然,他們兩個人對“事兒”的含義理會不同。因為傍晚田百寬說到蹇寶生家情況異常,又見蹇寶生黑裏來訪,田大忠擔心蹇家真的發生了什麼意外事情;蹇寶生聽了以為田大忠的意思是天恁晚了,沒事兒的話,坐會兒就走吧,所以忙回說“有事咧!有事咧!”

“大老,您不知道嗎?俺家給評為地主……”蹇寶生依然站著,說話時顯得局促不安,滿臉的哀怨與無奈,和他那昂藏七尺之軀顯出極大的反差。

“知道知道!”田大忠連連點頭,接著問道:“說是工作隊到您家調查了的——您隻是參加了附帶勞動?”

“大老,您老人家知道呀,俺一年到頭兒什麼活兒都是跟長工短工一樣做的呀!俺要是算‘附帶勞動’,那還有什麼才算‘主要勞動’?大老,俺一家子老少求您了!”話音中帶著悲戚與無奈,雙目閃動著淚光,說著就要下跪。慌得田大忠趕忙架住他那粗壯的雙臂,把他扶到長板凳上坐下,連連說道:

“快甭這樣!快甭這樣!坐下慢慢說!坐下慢慢說!”

“那天工作組高組長和朱同誌到俺家來,問俺都幹些什麼活,俺都如實地給他們說了。他們記得很細,說不夠四個月。大老,您清楚,咱這兒曆來就是‘農家半年閑’的。”說到莊稼活兒,蹇寶生在田大忠麵前仿佛又回歸到原來的兩個‘莊稼老把式’間的無拘無束的平等交談,“主要莊稼活就是麥秋二季。麥季的割麥、耕地、耩地,寬打寬算要不了一個月;秋季收、耕、耩也用不了一個月;還有春耕春種,那地畝少,用不了十天;再加上耪地,也沒有多少天。這樣,主要莊稼活累積起來也才兩三個月,到哪裏去弄四個月去?!”

田大忠靜靜地聽著,心裏暗暗點頭:是的,就是這個情況,不愧為莊家老把式!然後不無遺憾地對蹇寶生說:“您說的都是實情。高組長說的也沒錯——文件上規定的就是‘勞動的標準時間為一年的三分之一,即四個月。’您不要著急,俺明兒個去找梁鄉長再問問。這才是第一榜。不管怎麼著,要想開點,讓家裏人都想開點兒!”蹇寶生不免有些失望,也隻好點頭告辭。臨行又告求著一句:“大老,請您老人家一定幫俺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