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對,明理會懂的!”賈煥真附和著,又從田大忠正在笨拙地折疊著紙箋的雙手中拿回紙箋,熟練地折疊成個小方塊兒,遞給田大忠,裝進棉襖裏麵的口袋裏。接著賈煥真又誇獎了一陣田明理聰明伶俐。
“好啊!等開學,我可就把孫子交給您了!”田大忠說著,正要和賈煥真一起走出學堂,忽然香亭跑過來喊吃飯,賈煥真才想起來還沒吃早飯呢!忙笑著對田大忠說:
“光顧著說話了,清早飯還沒吃呢!大老,您也沒吃吧?那就一塊兒吃吧,難得請到您這貴客呢!”田大忠也才想起自己也沒有吃飯,也跟著笑了起來,說道:
“哈,家裏一定在等我吃飯呢!那咱就吃完飯再去看房子吧!”說完,出了大門,走進紛紛揚揚的風雪中。田大忠走進過車巷兒,果然聽見了孫子喊吃飯的喊聲:
“俺老——吃飯嘍——”
田大忠進了過底,跺了跺毛翁上的雪汙,拂了兩把身上的雪花,進了鍋屋,端起飯碗,望著坐在對麵的嶽母尹老太笑著說道:
“大娘,前幾天就要送您回去,您不。您看,這下子好了,恁大的雪怎麼回去呀?”尹老太來了十來天了,這裏通常把嶽父母稱作大爺大娘或叔嬸。人們常說“主雅客來勤”,這句話在鄉村看來是不夠準確的。田大忠家算不上“雅”,可“客來勤”要數蘆荻村第一,這還應該與家風仁厚有關。
“那正好,這叫‘下雪天留客’,俺還沒過夠呢!”尹老太一副福相,慈眉善目的,安詳的圓臉上眼角兒口周散射著密集的細紋,宛若綻放著菊花。聽見女婿的話,抬起頭,盯著女婿挑戰似地回答道。
“哈,那好!那好!”田大忠隻好笑著點著頭。
“什麼這好那好,您心裏一直在巴不得俺馬展就走呢!”尹老太直接挑破了女婿的心思。然後問道:“是怕俺把您家吃窮了不是?”
“哈哈哈哈,大娘說哪裏話喲?您願住多久就住多久好了,有俺吃的就有您吃的。再說了,您老人家能吃多少呀。”田大忠哈哈大笑,“其實,不就是擔心您老人家萬一有個磕磕碰碰山高水低的,在親戚門上不好嘛。您看這大冷天,您又恁大年紀。”誰知尹老太聽了,顯得更豁達開朗,笑著說道:
“您甭藏頭露尾的!這大清早,俺也不忌諱——俺恁大年紀還忌諱啥子——您就是怕俺死在您這裏。實話給您說,俺早就跟兒子孫子打過招呼了,死了,不找您!這行了吧?放心了吧?俺就喜歡住在這兒!”
這話還真是說中了田大忠心底的擔憂。人們常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還說:人老了,“今兒個黑來脫掉的鞋子,不定明早還穿不穿呢。”嶽母雖然身子骨硬朗,可畢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萬一有個山高水低的,這親戚門上總是個缺憾吧!人們常說:“丈母娘疼女婿”,看來還得加一條:“知婿莫過丈母娘”呢。
“俺老,不叫老嫏走!”孫子插話了,“留著老嫏陪俺玩兒——老嫏教俺打繩扣兒,老嫏給俺講呱兒!”
“好好好好,老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可是,你和妹妹不準惹老嫏生氣喲!”田大忠爽朗地笑著說,“好,快吃飯,飯都快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