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有一天趕下橋子集,收攤兒晚,回到家裏已經掌燈了。理娘見趕集的“有功之臣”們回來了,忙著盛飯。田明理好像餓慌了,進了鍋屋就趕到鍋台後麵去接母親手上端著的才盛了的麵條子碗。誰知剛伸出手尚未接到飯碗之際,突然“哆!哆!哆!哆……”一連聲地叫著弓下腰碎步後退不迭。理娘見狀,連忙放下碗、勺,端著鍋台上的煤油燈彎腰照看尋找,隻見一隻碩大的翹著尾巴的青皮蠍子正趴在鍋台側麵緩緩地爬著。田仁喜抄著一把板凳趕過來,見是蠍子,輕輕一磕,蠍子墜落地上,跟上一腳踩死了。田仁喜笑著說:
“俺當是碰著長蟲了呢!”
理娘早已急得不得了,蹲在那裏,查看兒子的傷口——因為天熱,田明理穿著褲衩,在鍋台後麵右腿膝蓋處挨著了蠍子,膝蓋處已經紅起了一片。理娘雙手用力地擠壓著傷口,已經擠出一些血水。聽田仁喜還在笑,沒好氣地說道:
“急死人了,還笑!快拿洋胰子來!”田仁喜放下板凳,轉身望著漆黑的門外,問道:
“洋胰子在哪兒?”理娘不耐煩道:
“您來擠!快點兒!”
田仁喜忙走過來蹲下接手用力擠著。理娘站起來,走出門外,在水缸跟前拿來半塊肥皂,又順手舀了半碗水,拿著肥皂在水裏磨著,蹲下來,對田仁喜說:
“您快吃飯去吧,我來。”說完,用手撩起肥皂水給兒子清洗著傷口。
田明理這是第二次挨蠍子蜇。上一次也是黑來,到鍋屋去喝茶,當提茶壺時,右手小指被趴在茶壺提把上的蠍子蜇了。那回是一隻小蠍子,沒有這回嚴重。家裏人說,蜇過人的蠍子叫“雙鉤蠍子”,毒性要大得多。這回蜇田明理的青皮蠍子就是雙鉤蠍子。
工夫不負苦心人,田仁喜的生意漸有起色,漸又紅火起來。布匹又增加到了三捆,田仁學也參與進來協助。
一天趕池村集,生意收得很晚。吃了晚飯,田仁喜讓仁學挑了一擔布先回,自己還有一些生意上的事,得晚些才回。誰知,等到田仁喜回到家裏時,田仁學還沒有到家。這一下子可把家裏人都急壞了。當時夜已深了,尋找?十八裏的範圍到哪裏去找?無奈隻好靜靜地等待。可是,閂門前老太爺是要點卯的。要是讓他老人家知道了田仁學未回,那他老人家這一夜就一定不睡覺了。於是商定隻瞞著他老人家一個人。果然,田大忠點卯了——從尚兒到廣兒又到毛孩兒,當點到毛孩兒時,黃氏應道:睡了。田大忠才放心地讓閂上大門。
次日早晨,田仁學挑著擔子回來了。一家人都驚喜萬分,一下子放下心來。
原來田仁學在路上迷了路。他挑著擔子到下橋子時天就黑定了,當晚是月黑頭加陰天,看不清路徑。好在路熟,出了下橋子就直奔西北走了下來。他估計快到了,果然前麵隱約顯現出影影綽綽的柳樹行的影子——兩行昏昏綽綽的樹影夾著一條迷迷蒙蒙的通道引導著他前行。可是,隨著田仁學的行進,那柳樹行的影子似乎也在前進,任由他怎麼加大步幅顫悠顫悠地往前趕,可就是走不進這個柳樹行。田仁學登時頭毛挓挲,心裏害怕起來。他知道,他遇到了“鬼打牆”了。怎麼辦?他驀然瞥見右側有一個突兀的黑乎乎的東西——秫秸攢!田仁學似乎沒加考慮,趕緊左行幾步,在秫秸攢跟前擱下挑子,此時他才感覺到後背冰涼——原來早已汗流浹背了。此時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忙雙手分開秫秸個子,一頭鑽了進去——還好,裏麵挺寬敞的。他又鑽了出來,靜靜地往四周觀察著,到處是一片黑暗與岑寂,看不到一點兒燈光,也聽不到一點兒聲音。回頭再看,“柳樹行”的影子還在。田仁學狠吐了幾口唾沫,粗野地詬罵了幾句髒話,回轉身毫不猶豫地分開秫秸個子,又鑽了進去。接著又把兩捆布和扁擔都拖了進去,又把秫秸攢封好如舊。田仁學躺倒下來,笑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