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頭一條,是‘破壞統購統銷’‘破壞社會主義建設’,還……‘反**’‘反毛主席’……”
“什麼?恁大罪名啊!——您大叔就不說話嗎?”
“大叔當然生氣了!他喊著母鴨子的小名兒,指著母鴨子的鼻子斥罵說:‘大闖兒,您一家老少吃糧食嗎?你18斤夠吃嗎?’當時就把大闖嚇得打哆嗦,手上的‘罪狀’都掉到地上去了。偷眼看了一眼他主子的臉色,又趕忙彎腰拾起來,接著念。”
“哼!”聽到這裏,爺兒幾個現出滿臉的氣憤和鄙夷。
“第二條是……”程心玉邊想邊說,“第二條是‘反對合作化’,是‘小腳女人’。”
“這個混賬的東西!”爺兒幾個幾乎異口同聲地罵了出來。
“他說大叔的互助組不轉合作社,是不積極領導合作化。”程心玉接著說,“第三條是‘占人宅基,修建豬圈,霸占為業’。”
“什麼?”田大才氣得跳了起來,“那是俺親自找了孫百順,借他家閑荒的路溝邊兒巴掌大塊地兒壘了個豬圈,隻喂了一茬幾頭豬,早就拆了。您看——就那路北邊兒靠河溝兒的一個尖角兒。”說著往北一指。那兒長滿了蒿草,隻剩下一截兒尚未倒塌的土牆,“這不是捕風捉影張冠李戴嗎?這個您大叔他也認了?”
“從大叔嚼了母鴨子,徐業子就不準大叔說話了。說‘是鬥爭會,老老實實接受鬥爭,不準說話!’——大叔他好像也就懶得搭理似的不再說話。”
“這是什麼世道!”田大才怒猶未息,“千百年來也沒聽說不準人說話的!就連共產黨反對的封建社會,官府審案,還準許犯人說話呢!——這不是違法亂紀胡作非為嗎!不信就沒說理的地方了!哼,什麼世道!”
“還有呢!說大叔‘走富農路線,想把廣大貧下中農都帶成富農’……”
“這也不好?都富起來有吃有穿還不好嗎?隻是怕不容易呢!”田仁喜插話了。
“哎,您莊兒炮樓主兒是……”程心玉問。
“蹇寶生,是富農。”
“對對!就是蹇寶生。母鴨子說土改時,大叔他為了蹇寶生的成分專門兒跑到黃山頭找鈡縣長告狀,才沒劃成地主。”
“對,有這回兒事。按政策,蹇寶生家本來就不夠地主,可是有人想分人家的田產,攛掇工作隊硬要把人家劃成地主。居心不正嘛!”田大才回答。
“還有呢!說為了麥種,‘逼死人命’!”
“啊?恁大的事?沒聽說啊?是哪家?”爺兒幾個都不由得緊張起來,驚問道。
“說是……田……仁……民家的,抱著孩子跳了……麻池子?”
“哼!真是胡說八道瞎掰活!——沒影兒的事!”爺兒幾個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問問田仁民不就清楚了嗎!”後來這條“罪狀”驚動了汴水縣公安局——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命案呢!縣公安局派人來調查,結果弄得啼笑皆非,罵了一頓徐業子荒唐了事。此是後話不提。
“當時大叔氣得不行,徐業子又不讓他說話。大叔站累了,想坐一會兒,徐業子不許,連蹲著都不許,必須站著接受鬥爭。”程心玉痛心地說,“俺見大叔嘴唇發幹,就給他端了一碗茶。徐業子劈手奪過去倒在地上,不準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