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說得嵬名榮心悅誠服,拜服道:“太後聖明!臣所不及。”
“所以,我最擔心的,不是邊境的勝敗得失,而是興慶府的大夏王宮的主人,在穿什麼樣的衣服,吃什麼樣的食物,行什麼樣的禮儀!這才是我們大夏的根本所在!”梁太後的言辭,讓嵬名榮幾乎打了一個寒戰。
“太後!主上英武,頗有先帝之風……”
梁太後擺了擺手,笑道:“你不必說什麼。接連兩次大敗之後,必然有些人會對國相公開質疑,說不定會有人認為宋朝打敗了我們,我們就應當向宋朝學習,廢除胡禮,改用漢儀。有些人會借口給主上更多的權力,來謀求他們的私利……總之,要煩的事情還很多呢。”
嵬名榮聽見了梁太後笑嘻嘻地話中隱隱的殺氣,連忙閉上了嘴巴。
梁太後起身走下殿來,向前行了幾步。嵬名榮連忙緊緊跟上,隻聽梁太後淡淡的問道:“你和我說說,講宗城究竟是怎麼回事?我聽說是被一群鄉兵燒掉的?”
“是。”
“東朝的鄉兵,有這麼厲害麼?”
“講宗城居然被一群鄉兵給燒掉了?”幾個時辰之後,天色已然全黑,李清的將軍府上,史十三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望著李清,遞到嘴邊的筷子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不錯。”李清苦笑著回答,非常簡短。
“怎麼可能?宋軍誰是主將?種家還是姚家?”
李清搖了搖頭,望著滿桌的佳肴,卻無半點食欲。他站起身來,走到窗前,背著手望著天空中的明月,答非所問地說道:“野利濟的人頭,現在大約掛到了宋朝京兆府石越的轅門之外,講宗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要等慕澤來到興慶府,才可能知道。”
“慕澤?”史十三笑道,“就是那個襲擊石越的蕃人?”
“正是他。他受命協助野利濟守城。”李清淡淡說道:“此人不可小視,隻是貪圖功名富貴……”
“世間有幾人能不貪圖功名富貴?”史十三笑道:“這算不得什麼缺點。”
李清轉過身來,逼視史十三,突然笑道:“你果真覺得這不算是缺點?”
史十三默然一會,笑道:“你以為這是缺點麼?”
“一個人如果欲望太多,就會短視。”李清悠悠說道:“若是慕澤不短視,他又豈會受梁乙埋誘惑,降夏叛宋,伏擊石越?”
史十三饒有興趣地看著李清,笑道:“這怎麼就稱得上是短視?”
“我聽說過慕澤的事情,以他的才幹,若是不被梁乙埋所誘,等石越熟悉了陝西形勢,他必得大用!將來功名利祿,還不是唾手可得?可惜如今,卻再無回頭之路。”李清的聲音中,居然有幾分惋惜之意。
“宋朝的功名富貴,與夏國的功名富貴,又有甚麼區別?”
李清聽到這話,定定看了史十三一會,默然良久,方悠悠歎了口氣,說道:“隻怕還是有區別的!”他心裏頭,忽然想起了那個寧死不肯投降的宋朝武狀元。宋朝發生了什麼事情,李清暫時還不知情,但是他費盡了心機手段,威逼利誘,文煥就是不肯投降,惟求速死,李清卻是知道的。“至少,在那個文煥心裏,宋朝的功名富貴與夏國的功名富貴,還是有區別的吧!”李清在心裏說道。
史十三若有所思的望著李清,咀嚼著李清話中的含義——“隻怕還是有區別的!”他根本沒有料到,李清此時想到的竟然是文煥。
“過幾天我興許要去一趟宋朝的環州。”沉默一會,史十三換了話題說道,“嘉君還要托你照顧。”
李清走到桌前,端起酒杯來,喝了一口酒,半開玩笑地說道:“你若是有空,何不順道去看看講宗嶺。”說罷,自己笑了笑,用眼角瞥了史十三一眼,又似漫無邊際地說道:“我離開興慶府沒多久,回來之後,突然發現興慶府竟是出了許多怪事,讓人覺得蹊蹺。最可怪的,是我聽說有個叫明空的和尚,自稱是從西天歸來,許下弘願,要在興慶府建一座大佛寺,竟是派出了許多和尚,前往各部落化緣,又有一般徒眾,與他一道出入宮中,結交權貴……”
“這有何可怪?大夏貴人信佛者眾,連梁太後也信佛……”史十三的眉毛不易察覺地跳了一下,立時便滿不在乎的笑著說道。
“和尚出入宮中、結交權貴,也是平常事。帝王信佛者,古今更是多不勝數。但是讓人奇怪的,是這個明空哪裏便來這許多的弟子?”李清銳利的目光逼視著史十三,似乎認為史十三一定知道答案一般。
“我又如何知道?”史十三莫名其妙地答道,“這些禿驢的事情,我可沒有興趣。”
李清注視史十三良久,目光漸漸緩和下來,淡淡說道:“可是我懷疑這些和尚,根本是宋朝的奸細。若我所料屬實,他們假化緣行醫傳經之名,深入各部落,目的是為了探知大夏虛實。一旦他們把消息全部傳回宋朝,大夏國對宋朝而言,便再無半點秘密可言了。”
“既然知道,何不全部抓起來,幾個禿驢而已!”史十三不以為然的說道。
李清凝視史十三,歎道:“沒有證據,如何敢抓人?滿城的貴人,都是他們的後台。何況百姓中信佛者更多……那個明空和尚,我也會過了,似乎的確是去過西天的,居然還懂梵文,又明於佛理,我請了幾個和尚講經,都鬥不過他,反為他添了不少名聲。”
“何不問他去西天一路之見聞?”
“也曾問過,他說得頭頭是道,也沒有人知道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