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詠丟下何畏之,笑嘻嘻地走到一個守城的士兵身邊,拍了一下那個士兵的肩膀。精神過度緊張的士兵猛地一驚,幾乎癱倒在地上。
“別怕。”狄詠提了一口氣,朗聲笑聲:“西賊不過是來送死。”他的聲音清晰的傳到西城牆上的每一個角落,士兵們不由自主的將頭轉向狄詠,看見主將如此輕鬆,大家突然間感覺有了點依靠。“孩兒們,且看某的手段。”狄詠高聲喝道,眾人便見他張弓搭箭,一把硬弓拉成滿月之狀,“嗖”地一聲,羽箭飛向城外。便聽到城外西夏軍一齊驚叫,城樓之上,頓時一片歡呼——原來狄詠這一箭,竟然射斷了西夏軍的一麵軍旗!
這一箭之威,令站在一旁的何畏之都不由得暗暗驚心。
西夏人似乎感覺到一絲懼意,如同大潮碰上堅固的海岸,又緩緩退後了幾十步。
“西賊殘暴,犯我疆土,若不死守,有死無生!石帥就在慶州,援軍很快便到。兒郎們打起精神來,讓天下人看看我們殺賊的手段!”狄詠高聲呼道,聲音幾乎全城聽聞。
環州士兵見到狄詠這般神勇,又聽說石越就在慶州,援軍不過數日可到,頓時一片歡呼,一齊發出震天的吼叫聲。
城外,仁多澣望著城牆上密密麻麻的“守軍”,又聽到如此巨大的吼聲,再看看那斷成半截跌落地上的軍旗,不由心生懼意。他看了一眼慕澤,嘴唇微微歆動,忍不住說道:“環州果真隻有兩千宋軍麼?”
慕澤也不想狄詠如此神勇,暗吸了一口涼氣。但是此時已無退路,隻得硬著頭皮說道:“必無虛假!”
“那好。”仁多澣揮鞭指著慕澤,說道:“慕將軍,本將調三千精兵予你,合你本部人馬,共是五千餘眾,可為前鋒,為本將攻下環州城!”
慕澤不料仁多澣隻肯派這麼點人馬給他,不由心中暗罵,但卻怕仁多澣翻臉,隻得忍下氣來,咬著鋼牙,高聲應道:“是!”說罷頭也不回,策馬便本陣跑去。
一刻鍾之後,便聽到西夏軍陣中號角四起,慕澤率領五千餘人馬,如狼群一樣,殺氣騰騰地撲向環州孤城。
被載入史冊的環州之戰,拉開了帷幕。
環州城中,不過三千餘戶,六千餘口,蕃漢雜居。其中真正可以持械作戰的壯年男丁,不過四千餘人。大敵當前,這些男子亦全部披掛上陣,站上了環州城頭。好在環州本就是宋朝所謂的“軍事州”,城池雖小,但甚為堅固。而且因為緊連西夏,所以民風好武,大部分男丁都會拉弓射箭,不用如何加以訓練,便可以拉上城牆作戰。
狄詠披掛重甲,在血跡斑斑的城牆上巡視。幾個健壯的婦女正將一個戰死鄉兵的屍體拖下城牆,另一些民婦與兒童,則提著飯菜給守城的士兵們送飯。士兵們無力的躺在城垛之後,見到狄詠到來,連忙紛紛起立。
西夏人已經圍攻了整整兩天。環州城外,遍地可以見的是凝固的鮮血,半截的斷旗,震天雷與霹靂投彈爆炸後留下的黑塊,還有殘缺不全的屍體。西夏人的每次都進攻如同瘋狗一般悍不畏死,但讓狄詠奇怪的是,西夏人真正投入進攻的兵力並不多。否則他很懷疑自己能堅守兩天。
不過現在西夏人的將領既便是白癡,也已經知環州城內的守軍不多了。也許接下來,就是總攻了吧?
狄詠微笑著安撫站起行禮的士兵們,細心的查看傷兵的傷口,不時親自替他們上藥包紮——狄家自有家訓,愛兵如子,絕不以地位驕人。這位“前郡馬”的這種作風,很快也幫助他贏得了環州城的軍心與民心。
求援的士兵應當已經到了慶州。狄詠雖然知道其實不會有所謂的“援軍”,但是心中卻總忍不住有一絲僥幸。這兩天的戰鬥,環州守城的士兵戰死了一千餘人,西夏人也付出了雙倍的代價,但是雙方的絕對數量相差實在太遠了。
幸好還有何畏之的那一千環州義勇!
環州城現在便如同萬裏海域中的一葉孤島,在雷電風暴中飄搖著,似乎隨時可能被海水淹沒,但是卻依然倔強的麵對這一切。
慶州。陝西安撫使司行轅。
上演空城計的石越知道這次已經是弄巧成拙了。實際上石越並不會有危險,他駐守的慶州與環州直線距離並不遠,但是山路難行,隻要環州有警,他完全可以安全的撤回京兆府。否則的話,潘照臨絕不會同意這次冒險。不過他卻沒有料到,石越居然並沒有遇險即走的打算。劉舜卿的計劃不過是巧妙的利用西夏人對宋軍文臣統帥一貫作風的了解,以及仁多澣的心理,以求集中兵力,贏得這場戰爭。但不知道為什麼中間卻出了差錯,仁多澣居然大舉進攻了——這根本不需要環州求援的士兵來告知,兩天前環州上空點燃的烽火,便已經可以說明一切。
“石帥!”豐稷從兩天前開始,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來勸說石越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請石帥即刻返回長安主持大局!”
“回長安主持大局?!”石越淡淡的反問了一句,嘴角流露出少見的嘲諷之意,“我不需要回長安,我便在慶州。統帥臨陣脫逃,這種事情,既便有再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也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