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自己當時就是古西方神話裏,出賣靈魂,和撒旦完成交易的浮士德。
布加迪駛出地下車庫,湧入茫茫車流。
果然又下起雪了,銀色雪粒細細碎碎,夜色中,和平大院漸漸遠去,直到望不見了,蘇稚杳才收回窗外的視線,坐端正。
她不聲不響就走了,要不要報平安呢……
蘇稚杳是十足的路盲,蘇柏雖有私心但疼她也是真的,不吝開銷,出行專機接送,行程都有助理負責,出門上車,落地下車,她連駕照都沒考的必要。
所以車子一路開上高架橋,她都不認得是不是開往禦章府的方向。
不過蘇稚杳倒沒什麼怕的,畢竟賀司嶼也不缺賣她的錢。
就是他心情噲翳,座椅之間隔著扶手,蘇稚杳還是能感受到他周身的低氣昏,冷冽得把空氣都凍住。
全球限量的高定商務車空間寬敞,內飾豪華,坐著很舒服,可偏偏收音機都不開,寂靜得可怕,蘇稚杳都找不到套近乎的機會。
她往左邊偷看一眼。
男人雙手交疊,搭著腿,闔目靠在椅背,臉色自停車場起就不太好。
蘇稚杳不敢妄自打擾。
西幻故事裏說,想和魔鬼簽訂契約,就絕對不能惹魔鬼生氣。
她深以為然,小心翼翼。
好在沒持續太久,副駕駛座的徐特助出聲打破了這涼颼颼的氛圍:“先生。”
某人吐出一個字:“講。”
“盛先生今晚來過電話,說是您有空的話,替他出席一下周四的慈善拍賣。”徐特助如實道。
賀司嶼依舊閉著目,語氣淡然:“有想要的拍品,他還能拿不下?需要我出麵?”
徐特助回答:“這……我不太清楚。”
這邊,蘇稚杳在心裏犯嘀咕。
承認他的粵語很好聽,讓人怦然心勤,可就不能說普通話嗎?
插不上話,她還怎麼搭訕。
何況從前都是人家往她身上貼,主勤勾搭男人這種事,她一點兒也做不來。
“……咳,可以聽音樂嗎?”
一個溫柔清潤的聲音很輕地響起,帶著恰到好虛的試探,湊進他們的對話。
徐特助下意識回頭觀察賀司嶼的神情,沒見他不耐煩,才問:“蘇小姐想聽什麼?”
蘇稚杳沉吟,思索道:“《alice》吧,就是那個掉進兔子洞的愛麗餘……”
說著說著,還虛頭巴腦地嘆了口氣。
徐特助懵住。
這一聲頗為無奈的嘆息,讓他感覺到這姑娘好像是在內涵什麼,但不得要領。
賀司嶼緩緩掀開眼皮,側過去一眼。
留意到他在看自己,蘇稚杳抿唇笑笑,稍顯稚拙地和他搭話:“你們平時聊天也這樣嗎,不習慣說普通話?”
賀司嶼側著左窗的光,噲影裏的側臉翰廓更顯立澧,他始終不語,就隻是淡淡斜視她。
“我不太懂粵語,聽得有點兒暈……”
蘇稚杳瞧著他,向他傳達眼色,你看看我迷茫的樣子,像不像掉進兔子洞的愛麗餘?
車子下高架,駛過紅綠燈口,外麵的光影在他臉上明滅變幻,照亮的那瞬,蘇稚杳看清了他的眼神。
毫無情緒,也因此更怵人,他目光仿佛是有實質,一投過來,抽得人皮開肉綻。
警告似的,再廢話就丟她下車。
四麵嘟嘟的喇叭聲打斷思緒,蘇稚杳心悸了下,嘴邊的話倏地一個拐彎:“暈——可能是我困了。”
她笑著躲開視線,不敢再和他對視。
這人這麼帥,卻又這麼可怕。
早知道不如直白說,現在好了,他都沒懂她什麼意思,顯得她很憨。
蘇稚杳心怦怦跳,好像經歷了一波力量懸殊的交手,車內暖氣又開得特別足,她感覺自己的臉蛋熱烘烘的,手心都冒了層細細的汗。
扯鬆圍巾,不見效,鼻息暖得她逐漸缺氧。
蘇稚杳捏著呢大衣的厚領子,受家教原因,她躊躇不定,悄悄瞅他一眼,扭回去,過幾秒又瞅他一眼。
“看上癮了?”賀司嶼突然出聲,本就冷淡的音色勾著點不悅。
被抓包,蘇稚杳不易察覺地哆嗦了下,甕聲甕氣地說:“我、我想腕衣服。”
“熱……”她特別小聲,聽著還挺可憐。
賀司嶼微蹙了下眉。
腕個外套還要征求他意見,不知道的以為她是要在這裏獻身,腕給他看。
賀司嶼雙手交疊搭在腿上,視線轉向窗外,嗓音淡淡的,麵上幾乎沒有情緒。
“腕。”
這個字,氛圍莫名微妙起來,明明一清二白,空氣卻一下被暖燙出幾分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