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為我工作,可不許這麼任性。”他笑說。
“你有很多情婦要跟我作對嗎?”她調侃道。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
她一愣:是啊,她怎麼知道他沒有?
寫過幾百封郵件,她心裏早就當他是相知相惜的朋友,沒有想到過,活在文字裏的思想和真實的生活有很大的差距——其實她對他一無所知。
“如果你有,請事先說明。”她冷冷地說。
因為不想向經理辭職,子歆一直等到月底,老板回深圳的時候。經理根本不想避諱,直接在老板麵前數落子歆怎麼不會做事。
她本來就想用怨忿的語氣跟老板說話——就算說的是別人的事也好。
“人家是大學生,書讀得多,我們這些粗活當然做不來。”經理皮笑肉不笑地說。
老板如何不清楚實情,望著子歆,嘴裏說著:“剛剛畢業的學生女,實務是要多學點的。”然而目光裏滿是安慰。
可是這回子歆感動不起來了。她把早就寫好的辭職信遞給老板:
“父母年紀大了,還是想讓我留在身邊。他們幫我在家裏那邊找好了工作,希望我回去照顧家裏。”
場麵上的謊話,誰都是張嘴就來。
子歆驚訝地發現老板突然之間頹喪不已。他想必明白,這不僅是子歆的失敗,也是自己的失敗。
“既然是你家裏這樣說,我也就不好留你了。今後有機會,大家再合作。”他無力地揮了揮手。
馬上就是秋季的廣交會了。子歆不想撂了攤子就萬事不管,先找好了個師妹來做,老板也認可了,沒有強求她自己做——心知肚明,她們已經到了一天不能互容的地步。
如願以償,經理卻也開心不起來。一時間,所有人都沮喪得無以複加。
“真的要走嗎?”小林看著子歆收拾行李,生氣地說。
“順德的工作也不比深圳差。”子歆強笑道,不告訴他根本沒有什麼工作:“還是做地頭蛇的感覺好。”
“我也不想在這裏做下去了……”小林望著她說。
“你在這裏就是地頭蛇!”子歆慌忙道:“跟著你叔叔什麼都容易些,再說深圳你都做熟了,換一個地方又要從頭來過。”
小林死死瞪著她不說話,臉色煞白。
“我想走之前好好看看深圳。明天你陪我去小梅沙吧。”子歆假裝看不見他的臉色,徑直走回房間收拾行李。
第二天一早,小林便起來做早飯——廣式粥底要熬很久,簡簡單單的一碗皮蛋瘦肉粥也頗費功夫。
子歆起來看見,大吃一驚,藏在霧蒙蒙的蒸汽後麵笑,蒸汽把臉頰連帶眼睛都薰得濕潤起來。
雖然生長在廣東,子歆還是第一次看見大海。眼前這海隻是灰灰的帶一點淺藍,也足以讓她高興得心潮澎湃。在海水裏和小林爭搶著救生圈,也算是弄潮一回。盡管這天陽光並不猛烈,一日下來,兩人都曬得紅紅黑黑。
傍晚,小林請她在海邊一個大排擋吃海鮮。正在談笑間,忽然身邊來了個賣花的小女孩,把一支玫瑰舉到小林臉上:“靚仔,給靚女買枝花吧!”
小林一時驚慌失措,子歆倒無比鎮定地說:“小妹妹,你弄錯了,我們不是一起的。”她知道,這句話雖是對賣花女說的,拒絕的卻是小林。
小林定一定神,立刻掏出錢來,沒說話,把麵前那枝粉紅的玫瑰推回去,另揀了一枝深紅的:“不要粉紅的,這顏色看起來太舊了。”
他打定主意,要抓住這最後一個機會送她一枝紅玫瑰。
包花的玻璃紙悉悉嗦嗦地戳著她的手,子歆隻好接過來。然後也不說謝謝,裝作隨隨便便地說了句:“你真好心。”
小林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人家也不容易。”
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
可是子歆握著那枝玫瑰,直覺得燙手。
愛逝情遷,孤獨終老是風幹陳屍,無人觀展的淒涼;恣意放蕩是橫屍街頭,眾人踐踏的慘烈;隻有婚姻是壽終正寢,入土為安。不然怎麼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埋葬愛情最好的方法就是結婚,無論跟誰。
小林的心她不是不明白。從現實的角度來說,她應當接受他——他是很認真的,房子、車子、甚至共同創業的計劃他都想好了——她又有什麼不願意的呢?
他以為她是受了環境影響,變得貪慕虛榮,這才不肯做他的糟糠妻。一麵惋惜,一麵痛恨。
他不知道,其實不僅是因為他無法令她產生共鳴;更重要的是,他令她想起了阿培。他們是那麼相似,她害怕,隻要她給他機會,總有一天,他也會傷害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