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慶三年，攝政王妃秦氏因病而薨。
——《大昀書·棟子歧傳》
她撥開白茫茫的霧，池沼的邊沿的石岸，高低屈曲任其自然。
她看到了她的娘親梳著拋家髻，戴著赤金冠左右配上一對金風玉露步搖，項上係著鵲橋同心瓔珞，穿著白絨鑲邊赤霞祥紋映錦裘，婢女撐著傘擋去微微的小雪。
娘親臉上的笑容還是那麼柔美，沒有悲戚、沒有痛苦、沒有絕望。她每走一步，步搖顫顫，金風玉露一相逢，更勝卻人間無數。
“秦煢，你就不該出生在這世間。”
刹那間，娘親的笑容止住，孫嬤嬤抱著胎死腹中的弟弟怒目圓睜。榮頤長公主牽著父爹的手十指相扣，坐上了秦家主母的位置。
“秦煢，好孩子。”溫貴妾輕輕撫過我的臉頰，捂著朱唇笑意吟吟。
轉身回頭，是父爹眼底遮掩不住的厭惡。
她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她隻想奔跑到娘親那裏，抱抱她，向她解釋這一切。
哪怕真相或許不被相信。
周圍的白霧飄渺著漸漸聚成一團，不知道誰在哀戚的吟唱著《題西林壁》。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畫麵瞬變。
赤紅金絲天竺葵紗幔上映照著紫檀木牡丹鏤空拔步床上兩具纏歡索樂的身體，她的丈夫在她的大姐姐身上行魚水之歡，做龍鳳顛倒。
她的夫君棟子歧，朝廷裏權勢滔天的攝政王；她的嫡姐秦相歡，後宮裏榮寵一身的秦皇後。
可笑，可笑。
秦煢扯開嘴角，努力閉目不讓自己的淚水流淌而出。
秦皇後卻已和衣下床，空氣還存留著旖旎，脖頸上的痕跡顯露著剛剛帳暖春宵時的疼愛。
“秦煢，你一無傾國之貌，二無赫赫家世。若非你以救命之恩相逼，阿歧又是重情義、死守禮，念著禮無不答，本宮便能與阿歧長相廝守，琴瑟和鳴，終成眷屬。”
“若非你，如今龍椅上坐著的便是阿歧了。阿歧布署隱忍數年，一朝因你皆成空。”
“若非你，父爹如今支持的便是阿歧。阿歧也不會因為我兩邊為難，對當今聖上有所顧慮。”
“若非你，那未出生的弟弟，你的好娘親又怎麼會死去？”
“秦煢，你就不該出生在這世間。”
又是那句話語，又是那厭惡的表情。
“你怎麼不去死，你死了你的弟弟就不會死，你的娘親也不會死。”
“你死了，大家才會好。”
娘親，孫嬤嬤，棟子歧……好多好多的人，厭棄的看著她。
嘴上咧開的笑容，說著世上極盡惡毒的話。
秦煢蜷曲著身體縮在角落，她的眼睛時不時閃過迷茫，使勁的抱緊自己嘴中喃喃著。
“也許，我死了。這一切都能解脫呢，大家都會好，都會好。”
她的眼淚都掉了，臉上的笑容還在，笑得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