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以明鏡之心待物(1 / 1)

陸澄細細回味著先生的話,自己以前很多不理解的地方,如今在先生的指點下,都迎刃而解了。

他暫居在鴻臚寺的這段時間,朝夕與先生相處,王陽明那超然於物外的心態,幽深難測,無論是講學,還是處理日常事務,他都能駕輕就熟,應變自如。

陸澄很想知道這種能力是怎樣形成的,便又問道:“先生,聖人不管做什麼事,均可應變無窮,難道也是預先研究、策劃過的嗎?”

聽到陸澄如此問,王陽明知道他心裏想什麼,嗬嗬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慢說道:“聖人也是人,如何能研究得那麼多?隻是聖人的心如同明鏡,明明朗朗,就能隨著自己的感應,而靈活自如地應對事物,什麼東西來到麵前,都如實地映照出來。沒有已過去的事物尚停留在心中、還沒到來的事物預先存儲在心中的情況。

“如果像後世人認為的那樣,聖人就應該無所不知,把什麼都研究透了,這種觀點與聖人之學是大相徑庭的。

“如周公製作禮樂以教化天下,這是聖人都能做的,為什麼之前的堯、舜不將其全部做了,而等待周公才來做呢?孔子增刪六經以教育萬世,也是聖人所能做的,又為什麼周公不先做了,而又等孔子再來做呢?”

“由此可知,即使是聖人也要有機緣,才能做成一件事。而我們修身做學問,就要抓住根本,隻怕心體這個鏡子不明,而不怕事物來了不能照。至於研究、探討事物的變化,也是用心體的虛靈作為鏡子去照當時的事,但是學者必須先有個使鏡子明亮的功夫。為學之人,隻怕此心不能明白通達,而不擔心不能窮盡事物的變化。”

徐愛對王陽明的學問深有體會,這時在一旁說道:“心好比是一麵鏡子。聖人的心如同明亮的鏡子,而常人之心則如昏暗之鏡。近代的格物學說,就像以鏡照物,隻在照物上用功,而不知鏡麵還是昏暗的,如何能夠照物?先生的格物致知,則如同下功夫磨礪鏡子,而讓它明亮起來,著重於在‘磨’字上用功。鏡子明亮了之後,自然而然就具有了照物的功用。”

聽了大弟子所述的心得,王陽明的眼裏閃射出喜悅的光芒,徐愛的聰穎出乎他的意料。

他頷首讚許道:“曰仁說得不錯,聖人之學,就要在致良知上,也就是在明心上下功夫。”

這時有人問道:“先生,我的思想很亂,心會不由自主地去追逐外物,該怎麼辦?”

王陽明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然後說道:“一個國家的君王修身正己,各個部門的官員各司其職,天下就能安定。人心統率眼、耳、鼻等五官,也要如此。

“現在眼睛要看東西,心就在美色上追逐不已;耳朵要聽時,心便在追逐好聽的聲音。這樣妄起分別,就好像君王要選拔官員,便自己去坐到吏部;要調遣軍隊,則自己去坐在兵部。這樣憑自己的好惡去行事,不僅失卻了自己發號施令的君王身份,各部門的官員也都不能恪守其職。”

停了一會兒,王陽明又說道:“當我們產生好的念頭時,一定要及時予以肯定,讓它擴充開來。而當不好的念頭產生,即將誘惑自己偏離正軌時,則要當機立斷,堅決予以製止。

“這種能對好念頭予以肯定並擴充、對不好的念頭予以製止的能力,叫作意誌,是上天賦予人的獨一無二的智慧和能力。那些成為聖賢的人就是靠這個意誌,不斷修養心性,才成為聖賢的,而普通人要提升自己,也應當存養意誌,否則就很難進步。”

王陽明認為心即是理,心即是天,心是大自然的規律,起著主宰、統領作用。對於個人來說,身心的一切運行變化,都要受到“心”的控製,也就是說,“心”所產生的意識和思維具有主觀能動性,能夠影響和調控思想、言行的運行軌跡。

意識既然對人體有強大的作用力,這個作用力就有正向和負向之分。一個人在平常的學習和生活中,他的意識都在決定著他當時做出何種選擇,影響著他的思維方式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

但是,卻很少有人能對自己的思維意識進行控製,而是任由它散漫放逸,由於人性的種種弱點,大多數時候意識產生的多為負麵作用力。

要扭轉這種情況,在修身時就要求主動地對意識進行調控,做出取舍,對那些好的、有益於自己身心喜悅、安寧的想法和行為,要馬上在心裏給予肯定,不斷將其放大,產生有益的正作用力,激發心性中的本能智慧。對於一切可能帶來負能量的思想言行,則要及時覺察,果斷地說“不”。

隻有這樣,才能逐漸調整身心的結構趨向最佳的功能狀態,不斷激發正能量,掃除那些蒙蔽心靈的灰塵,使“心”恢複其明明朗朗的本來麵目。

王陽明這些樸實的話語,指出了存養意誌的重要性,這是通往聖人明鏡之心的必經過程,來不得半點虛假。

眾人聽了,渾身仿佛增添了一股無窮的力量,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沉下心來修身養性,為往聖繼絕學,以不負先生厚望。